六十一 劲敌
五年前，庄艺周和她妈妈祝安玲一起离开庄家，没有带走庄家的一分钱。
她不愿意妈妈留在z国，时不时还要看胡菲玉以庄氏集团总裁夫人的身份，假模假样地跟在庄庆晓身旁，出现在电视上，报纸上。
那是对祝安玲过去二十年婚姻生活最大的讽刺。
她安排祝安玲去了米国，并且以一己之力承担了母女两个人的所有费用开支。
而《兔子兔子告诉我》这个节目就是她这五年来，最稳定的经济来源。从这部儿童科普剧开播第一期开始，她就穿着闷热的兔子玩偶装，在镜头前跳上跳下，尽力演好一只兔子。
五年了，最开始参与录制的小朋友们都长大离开了，换上了新的一批小朋友，可她这只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兔子，却从未缺席过一期，无论寒暑，无论室内室外，风雨无阻。
或许是被她此刻的表情震慑到了，对面的几个女孩子都不再说话。
过了好半晌，为首的女孩才外强中干地说了句：“还以为是什么大制作大角色呢，原来是只兔子！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是演过一只兔子，我压根都不敢让别人知道！”
说完，率先闪到一边去了。
其他的女孩子见为首的走了，便也各自散开了，刚才她们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地方，这会儿反倒只剩下庄艺周一个人了。
庄艺周笑笑，不再说话。
演一只兔子怎么了？这是她过去五年坚持时间最长的一段经历，是她为之付出心血和努力的一部作品，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曾经饰演一只兔子，甚至现在依然在演这只兔子，她不怕别人知道，相反，她引以为荣。
又过了半个小时，再没有新的女孩进来，看来，今天竞争《逃脱》女主的，就是在场的六七个人了。
约定的试镜时间一到，郭如初进来了。
他是个身材矮胖的年轻人，头发有点凌乱，看得出来是梳过的，却梳的不太精心，一片还飞起一小撮碎发。他团团的白胖脸上架着一双黑框眼镜，眼睛习惯性地眯着，估计眼睛度数不会低到哪儿去，走路的时候总爱低着头。
庄艺周特意留意了下他身上的衣服，白T恤黑色运动裤，外加一双内增高的运动鞋，很学生的打扮。不过他的衣服和鞋子上，都在显眼的地方印着大大的某国际知名品牌的Logo。
她不由得想起朱允鸣说过，这个导演家里有点钱。
又被朱允鸣说对了。
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就来了郭如初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整个剧组就他一个人呢，还是剧组还没搭建好呢？
总之，本来就很寒酸的试镜地点，此刻显得更加寒酸了。
有两个女孩子忍不住发出了两声嗤笑。
郭如初也没在意，率先走到了舞台上，象征性地说了两句话，说的吭吭哧哧的，还因为紧张忘了一段词，现场一度尴尬得不行。
后来干脆就不说了，喊了声“那就开始吧”，郭如初笨拙地跳下舞台，坐到椅子上，开始喊号：“一号先来。”
庄艺周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编号。她来的算晚的，排在了六号，可以先看看别人怎么表演了。像这样公开地试镜方式，正好可以学习一下其他人的试镜技巧。
郭如初没做特别的指定场景，于是大家就各自挑自己擅长的场景准备。
第一个女孩子上去声嘶力竭喊了两声，不料一不留神卖力卖过了，嗓子破了音，尖锐地像玻璃划在钢板上，听的在场的人都捂起了耳朵。她台词还没背完呢，郭如初就忍不住打断了她。
接下来的两个女孩分别展示了她们夸张的肢体语言，一个在台上自己抱成一团像个刺猬一样滚来滚去，一个趴在台上费力地往前爬，表情痛苦，嘴巴无声地咧成很大。
郭如初问她们演的是什么，两个人都从地上爬起来，理直气壮地回答，一个在演被人团团围住按在地上殴打，一个被人打中了膝盖，依然顽强地向出口挣扎。
第四个的表演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把前面三位的“特长”都融合在了一起，在台上又是吼又是蹦的，蹦的木板间的灰尘都扬起老高，看上去卖力极了，可就是没人看得懂她在演什么。
郭如初痛苦地抱头。
他怀疑这些女孩子根本就没有认真看他发过去的剧本，只是匆匆看了第一页，知道女主角受到了欺凌，就自以为是地演起来了。
他有些绝望。
难道说，钱少就只能找到演技这么尴尬的演员吗？想要找到能完美地演绎出他剧本里的女主，就只能再去跟家里腆着脸要钱吗？
第五个上去试镜的，就是刚才为首的女孩子。她单手一撑，就利落地上去了，动作潇洒地让郭如初眼前一亮。
“我叫张子岚。”她大声地介绍道，“我想要试下最后一幕。”
“好，好。”郭如初眼睛亮亮地点头。
张子岚却先不着急表演，反而在台上脱起了衣服。
已经试完镜的女孩子站在台下不满起来：“她怎么能这样啊？这还带现场潜规则的吗？”
“是啊，要说脱，谁不会啊，我也会脱啊。”
“哈，你说，待会，她会不会当着我们大家的面，就跳下来勾引导演呀？”
“谁知道呢？为了个几万块的女主角，这牺牲也有点太大了吧。”
……
庄艺周却一下子来了兴趣，背挺得直直的，睁大了眼睛看张子岚接下来想要干什么。
只见她拉开外面那件拉链衫，脱掉，只剩下里面石青色的运动背心。富有弹性的运动背心和牛仔紧身裤勾勒出她健美的身材，性感又富有青春活力。
台下的议论声并没有干扰到她。她一直退到了舞台后面的背景板处才停下来，把头低下，开始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朝前走起来。
庄艺周注意到，她特意把步伐走的不太整齐，两只脚的着力点都略有不同，这让她看上去，身形有些不稳。
《逃脱》的女主最后是在遍体鳞伤的状态下，从小巷深处一路走出来的。这个张子岚心思很细，她很巧妙地利用左右脚重心不同，演出了一个捕猎高手在备受身心折磨之后的走路姿态。
是个厉害的人物。
张子岚一直走到了舞台边上。她一路都低着头，直到脚步停下来了，才把头满满地抬起，让观众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她的眼睛从下而上看向前方，嘴角弯起奇怪的弧度，整张脸看上去都充斥着诡异和恶毒。
这个表情太可怕了，尤其是突然露出来这么一张脸，几个女孩子被吓得失声大叫，相互抱在了一起。
“郭导，您看我这样演，还行吗？”张子岚收起她可怕的笑容，笃定地问郭如初。
郭如初满眼都写着惊喜，禁不住地点头：”好，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你演的太好了，这个剧本，简直就是为你量身……”
庄艺周已经自行走上了舞台，走到了张子岚的身边。她微笑着打断郭如初的赞扬，问他：“郭导，我是今天最后一个试镜的人。请问，我现在可以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