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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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十来日,慕伊仍旧早出晚归,而梁文堇闷在房里抄写《喜闻闲言》,晚膳也不出来吃,只吩咐仆人将饭菜端进房内。
对他们二人逃避的举动,青霓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只怕再这样下去,他们那还不算稳固的感情会被摧垮或是消磨殆尽,于是她准备按张愔说的做。
这天下午,她去到梁文堇的房间,先是调侃道:“《喜闻闲言》又不急于一时抄完,你又何必‘头悬梁锥刺股’?”
梁文堇头也不抬,握着笔的手仍旧奋力书写。他淡淡道:“早点抄完也算了结一桩事,我就该回去了。”
“何必呢?”青霓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只怕人走得了,心却走不了。”
梁文堇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不过他并不想讨论这件事,于是不答言,沉默不语。
“转移注意力有用吗?逃避从来解决不了问题 。”青霓问道。
梁文堇手中的笔不由得顿了一下,复又快速的抄起来。有关慕伊的思绪一下子涌了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脑海,于是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心中默念眼前的文字。
青霓无奈道:“看来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劝说什么了。见你如此,我想有个消息告诉你你也无所谓吧。江大夫替他的孙子甘松向慕伊提亲了!”
这时,梁文堇手中的笔停了,墨水浸透纸背。仅停顿一会,他又像没事人一样写起来。
“江大夫素有威望,在原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他亲自对张愔说,张愔也不好直接驳回。其实,这主要还是看慕伊的意思,张愔拿不准便问我。”青霓缓缓说道,“我现在也糊涂了,不明白她的心意,她也不和我说心里的想法。如今每日早出晚归的,想和她说几句话也不能。”
青霓暗暗打量,发觉面不改色的梁文堇眼神早已涣散,根本不似表现出来那么无动于衷,心想已中计,于是继续“添火”:“你知道,我心里自然是希望你和慕伊好,可既然你们都没有这个想法决心放下,我也不会勉强,也许你们就是有缘无份吧!那位甘松,我听张愔说长得一表人才,医术出众,人品卓然,慕伊若和他成亲,余生也会过得不错。你既对慕伊无意,就祝福她吧。”
“好!她若认可他,我肯定祝福!”梁文堇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很淡,却包含着浓浓的悲伤。
青霓回到自己的房间,想着做戏要做全套,于是以张愔的名义下帖子请甘松晚上到府用膳。小瓶去送帖子的时候正遇上慕伊。慕伊正在抓药,见是小瓶意外的问道:“是姐姐让你来找我的吗?”
“不是。”小瓶摇头说,“我是替张大人来的,他让我请甘松公子今晚过府一叙。”
甘松在旁听到倍感惊奇,心道:两家虽素有往来也是父辈和祖辈的事,他们私下从无往来啊。当他看见慕伊的时候又想:单只请他一人,难道是有意撮合他和慕伊?
想到这,他一本正经的脸上眼角眉梢处悄悄挂上了笑意,“多谢张大人的邀请,我今晚就打扰了。”
慕伊笑道:“那一会我们把铺子收了,一同过去吧!”
甘松亦觉慕伊和他日渐亲密,况且她每每都是微笑示人,对他的话没有不从的,心里便生出一股傻意,自己想象出和慕伊和睦的夫妻生活。以前没有这样确切的想法,现在却打定了主意。
张愔一回到家,青霓便把以他的名义邀请甘松一叙的事说了。张愔觉得不妥,要邀请也该邀请他们一家才对,也可以说是感谢他们一家对慕伊的照顾,单请一人就不好说了。
青霓懊悔道:“我怎么没想到啊!这下不会多生枝节吧!”
张愔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没事,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没过多久,慕伊便和甘松一同回来了。慕伊先到后院见青霓,甘松则去了正厅,和张愔说话。
“姐姐,”慕伊找到青霓便问,“你知道张大哥请甘松师兄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青霓故作疑惑的问:“张愔请甘松来家里吗?”
“你不知道?”慕伊真真疑惑了,“是小瓶亲自去送的帖子呢。我还以为张大哥下帖子的时候正和姐姐在一起,才会让小瓶跑一趟!”
青霓反应过来,立即说:“哦,想起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张愔认为你在他家做学徒,受了他们一家人的恩惠,所以想请他们一家人吃饭。”青霓暗暗偷笑自己,不删说假话,差点就露馅儿了。
“那小瓶定是传错话了。”慕伊的语气透出一丝烦恼。
“也没什么吧,下次再宴请他们一家人就是了。总归是要多次感谢他们的。”青霓轻松的说。
“我在想,张大哥既是替我感谢,我也应该陪坐的,这样才显示出诚意。可甘松师兄毕竟是男子,一同用膳又有些……我怕惹人误会。”慕伊为难的说:“姐姐,要不然你陪我一同去好了?”
青霓心想:大家一同用膳更显得亲密,梁文堇知道了肯定会更着急。她笑着打趣:“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会误会?”
“哎呀!”慕伊急了,“你是我姐姐,难道你不出面感谢他们吗?”
青霓笑道:“看你这着急的模样!我自然是要感谢他们的,不过逗你玩罢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那呢!”
正说到这,张愔便打发了人来请她们过去用晚膳。青霓满意的想道:张愔把什么都想到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青霓和慕伊一到饭厅就见到张愔和甘松已坐好等她们了,立即行个便礼入座。
“真不好意思,让甘松久等了!”青霓客气说道。
“我们也是刚坐下……”甘松犹豫的看向张愔,他大概猜到说话的人是慕伊的姐姐,可不清楚她和张愔的关系,故而不知如何称呼。
张愔领会,介绍说:“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妻,也是慕伊的姐姐。”
甘松心感惊奇,因为他知道张愔已有了妻子,对“未过门的妻”这样的称呼很是不解,难道慕伊的姐姐还能是第二位妻吗?他自然不会将心里的想法表现出来,只回道:“姑娘有礼!”
“再等一人我们便可传菜了!”张愔道。
话音刚落,只见一家仆走进来,“大人,梁公子说自己身体不适不便前来。”
青霓知道,张愔是特意让人转告梁文堇,甘松来家里这个事情;也知道梁文堇并非真的身体不适,只是心里不适罢了。
张愔道:“那请郎中看过吗?近来天气转凉了,尤其是夜里风大,恐怕是患了风寒!”
“风寒可大可小,若不嫌弃,我可以去看看。”甘松道。
仆人却说:“大人,梁公子特意嘱咐我,让我转达:他只想聚精会神地做他该做的事,身体无大碍,可以自行调养,不需要大人担心。”
青霓忍不住叹息:“近来他不分昼夜的做事,可能是太累了!我们就先用膳吧,明日我会去看看他的。”
慕伊在旁什么话都没说,脸上的神采却一点一点的消失,无精打采的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张愔举杯道:“我知道当初让江爷爷收下慕伊做学徒也是强人所难,慕伊这段时间在你们家定也添了不少麻烦,所以我一直在找机会感谢你们一家人,只是我官务缠身,总腾不出时间,今日也只是忙里偷闲。本想宴请你们一家人,只是今日太匆忙,怕薄待了江爷爷,故此先邀请你,下次再宴请你们一家人。”
青霓听到不由得嘴角上扬,他在不知不觉中解释了为何今日只请甘松一人的事。
甘松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又流露出失望、失落的表情。他淡淡的说:“太客气了!慕伊这段时间进步很大,也帮了不少忙!”
“那也是你们教得好!我替她谢谢你们,先干为敬!”张愔豪气的说。
甘松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憋着股闷气,无处发泄,只有连连喝酒。青霓看着不对,便向张愔使眼色,张愔领会,悄无声息的撤下酒壶。
甘松素日不大喝酒,酒量小,这一晚连喝几杯,心中又藏着事,很快就醉了。
张愔派人扶着甘松出门,慕伊和青霓一直跟着众人走到门口。甘松被搀着上了马车,忽然又转身跳下车,摇椅晃的走到慕伊跟前,握着她的双肩,没头没脑的说:“我们一起走!”
这句话令慕伊、青霓、张愔三人大吃一惊,慕伊还没回过神来,甘松已伏在她的肩上。
青霓和张愔相互看了一眼,两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原来甘松早已喜欢慕伊,这便解释了甘松今夜的怪异举动。两人事后也后悔将甘松卷进来,只怕成全了梁文堇和慕伊又伤了另一个人的心。
其他人重新将甘松扶上马,慕伊尴尬的转身,苦笑道:“真是喝醉了!”说着便各自散去。没有人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在他们的身后,看着这一切时流露出的落寞的眼神和转身离开时的落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