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射箭的人（1）
x.
曲小白抬眼瞧了瞧天色，已经放晴，如墨的天穹之上悬着一弯澄澈细月，有轻微风声过耳，还有虫鸣时断时续。
旷野天高，好一副塞外夜景。
“可能是吃不惯大凉的饭菜，一晚上都觉得腹胀得厉害，烦请你们去把董朗请过来，给本殿看看。”
要求不过分，而且公主身体不适是大事，一个小兵赶紧去董朗的卧房叫人。
终究是旷野兵营，又是雨后，凉意沁骨，一点都没有入夏的意思，曲小白站了片刻，便回了屋里，顺手把门也关了。
董朗来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了一身夜行衣，董朗一开门就瞧见了她一身黑衣坐在桌前，慌得赶紧又退了出去，一打手势，将两个小兵都催眠了，这才又进来，把门关上了，疾步走到近前，压低了声音：“你想干什么！”
走到曲小白的面前才发现，她不但换了夜行衣，还易了容，把自己化成了一个寻常男子的模样，再一细看，竟像极了门外的一名小兵。
“这里可是容真的军营！驻扎着三十万大军，你能不能别胡闹？”
董朗被她吓得快要崩溃了，爷老子的，这可是军营！而且是容真的军营！
曲小白浅浅淡淡地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胡来的，我多惜命啊，还等着杨凌明天接我呢。”她一转身，从床尾处又拿了一套夜行衣出来，扔给董朗：“换上，和我一起出去。”
董朗瞧着面前的黑衣，说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心动，毕竟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大酗子，但最后还是存了那么一丝丝理智，“可以不去吗？”
曲小白回答很干脆：“你可以选择不去，我自己去也行。一会儿叫上阿六也行。”
董朗深吸一口气，颇为难：“安安还在呢，就不能为他考虑考虑？”
曲小白神色认真地道：“我比你更爱安安。但是我会小心的，如果做不到，会立刻就回来。”
“主上在这里，如果有需要夜探军营的话，他去更合适！”
关键时候，董朗倒也一点都不含糊，但说话还是一样直。
曲小白抿紧了嘴唇。她不知道要如何跟董朗解释，她并不希望杨凌去冒险。不是因为她爱杨凌，不舍得他去冒险，而是因为，她不想杨凌暴露。杨凌就算是在容值手底下当差，容值又怎么可能视他为自己人？说不定这趟让他来憋着什么坏呢。
她不能让杨凌陷入对方的套子里。
说到底，其实她还是因为爱杨凌。
董朗心里发急，想着干脆把她给催眠了算了，劝也劝不动，只好来硬的。
曲小白像是察觉了他的意图一般，一扭身，背对着他，说道：“你快点。”
董朗恼火得想要打人，又找不到可以下手的人，屏风里面睡着的珞珞也被惊醒了，披衣出来，就见曲小白和董朗两个斗鸡似的，气氛紧张，她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公主，董大夫？”
“没什么，我出去一趟，你照看好安安。”
“出……出去？哎，公主……不可以！”
曲小白不等她的话说完，就往外走去，刚到门口，阿五就拦住了她的去路，曲小白眉心微蹙：“怎么，你也要没尊没卑，管着我了是吗？”
她其实一向说话都是温和不伤人的，但时机稍纵即逝，她耽搁不起，只好选择了口不择言。
阿五拧眉，“公主要去的话，那就由属下陪着。”
“你和阿六照顾好安安，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跟过来！安安若是有什么事，你们的脑袋都不够掉的！”曲小白甩下一句狠话，一把推开阿五，踏进了夜色之中。
董朗无奈，也忙跟了出去。
已经睡下了的阿六其实早已经醒来了，他坐在屋脊上，目送着董朗和曲小白远去，没有去追。
一边是主母，一边是小少爷，两个都不能不管，他也没有分身之术，那边有董朗护着，他也就只能理智地选择留下来。
屋里，珞珞发了一会子愣，急忙从行李里面翻出化妆用品，给自己画了一个长乐公主的妆，她想着万一被发现了，一个侍婢不见了没关系，一个公主若是不见了，那就不好说了。
好在她平时跟着曲小白，学会了不少化妆技术，虽比不上她技艺精湛，勉强蒙混人也是可以的。
曲小白闪过了几名昏昏欲睡的岗哨，没费多大力气就出了院子，董朗紧随其后，手里还抱着夜行衣，一口气奔出去一里多地，在一面防御墙下，曲小白停下来，等着董朗换衣裳。
董朗自知阻止是不可能的了，只好快速地把夜行衣给换上，无奈地瞧着曲小白，问：“你打算去哪里？”
“自然是去容真的大本营。”
“他人都不在大本营，去那里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着在他大本营里能找出他勾结狄夷的证据？”
曲小白撇撇嘴，“证据什么的，现在还用找？你跟上我就行了。”
董朗实在不解，但曲小白已经沿着防御墙奔出去一段距离，他只好跟上。
这一片防区在驻军的最外边缘，兵员不多，曲小白撒下了一把迷魂散，把那为数不多的兵员都迷晕了，两人绕过了防御墙。
意外的是，这道离下一个防区还有一段距离，四周一片空旷，无遮无挡，两个人就那么暴露在天地之间了。
若是遇到巡逻兵，真的是连一点可以躲避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董朗无奈地瞄了曲小白一眼，低声劝道：“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这明显是个陷阱……”
曲小白嘴角一挑：“不，不是陷阱，这只是一个防御阵型罢了，各个防区呈犬牙状交错，用最少的兵力，尽量让防御没有漏洞。”
董朗道：“既然是这样，咱们就俩人，又怎么能突破他们的防线？”
曲小白踮脚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个笨蛋，我没有带阿五阿六，却带了你，你说为什么？”
董朗嘟囔道：“我不喜欢用毒的。你以后也少用。”
一个大夫有这样的底线，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曲小白没有触碰他的底线：“脏活儿我来干，如果我处理不了的，你就用的你催眠术，我是这样想的。不会让你使用毒药的。”
董朗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无论怎么说，夜闯三十万大军的驻地，都是极其冒险的事情。他素来知道自己是个爱乱来的人，但曲小白的决定，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乖得不能再乖的乖宝宝了。
曲小白脚下速度很快，虽然不会轻功，但她的运动细胞不输于人，又学过几年散打，身手比寻常人还是有优势的。
越往里走，越是觉得空旷，心头也就跟着越觉得紧张，董朗走在了前面，护住了曲小白。
男人天生的保护欲啊，真是没办法理解。曲小白知道自己武力值离董朗还差得远，也就不争这个先，紧随在董朗之后。
穿过空旷没有防守的区域，一队巡逻兵忽然出现在不远处，两个人避无可避，曲小白探手抓住了董朗，把董朗拖倒在地，董朗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差点喊出声，曲小白匍匐在他身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说话，慢慢爬过去。”
董朗：“……”爬？那是什么操作？
曲小白却不理会他的疑惑，匍匐往前，速度极快，董朗也只好在后面照猫画虎，快速移动。
天上虽然有一弯新月，但照在空旷的原野上，形同虚设，并不能借它微弱的光视物。两个人匍匐前进，没有落入那队巡逻兵的眼中。
其实就算是被发现了，对方也可能会以为是旷野上的野兽。毕竟，这种地方有野兽出没实在是正常。
唯一让曲小白和董朗觉得辛苦的是，刚刚下过雨，地上全是泥水，不多时，衣裳就已经被泥水浸透了，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绕到了巡逻兵的背后，曲小白松了一口气，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水，嫌恶地撇撇嘴，“真是冷啊，不是都已经夏天了么，为什么碰上水还是这么冷呢？”
董朗很难得冷静地道：“快走吧，被发现就不好了。”
两人刚往前迈了几步，背后忽然“嗖”一声响，是冷箭的声音！
董朗来不及多想，探手把曲小白护在了身边，一拧身，躲过了冷箭，那支冷箭擦着他身边而过，没入不远处的泥地里，只留了一点尾梢在泥土之外。
董朗往身后看去，那一队巡逻兵已经走远，射箭的人，并不是巡逻兵，他就站在不远处，弯月之下，旷野之中，手中拎着大弓，还保持着刚射完箭的姿势，高大的身形像一座山一般。
看这身形，比不上阿罗丘那庞大的身躯，但也比董朗这个自恃很高大的人要高壮出许多。
董朗和曲小白面面相觑。得，出师未捷，很有可能会死在这庞然大物手中啊。
躲是不可能躲了，这空旷之地，哪里有藏身之处？董朗沉声道：“待在这里别动，我过去会会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