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蒲岐山等候

“二小姐。”青晴面带忧心。

是这世道太不公。寻常人只见得到泼天富贵和无上权力,哪晓得这背后的辛酸。若是有的选,她倒真希望自己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便也不必步步计较自小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不说这些伤心事。对了,我在蜀南陪着太后的时候,她老人家总是挂记着你。我离开时还叮嘱我来瞧瞧你,看看你好不好。”

“没有什么好与不好,还活着呢。我也撒泼的厉害,不然,自该我去柒州。”二小姐眉眼清淡,全然看不出是个十五六的姑娘。

二小姐又思虑半晌,定定心神开口问道:“姐姐,你是不是,不愿意去柒州?”

青晴苦笑一声:“自然是不愿去。有人对此趋之若鹜,也有人巴不得远远离开,我和你,不就是吗?”

“帝君说,只需姐姐好好呆在这里。这份姻缘一定会让姐姐满意。”又道:“我虽不清楚帝君是什么意思,但他只这般吩咐我。”

她自然满意的紧。一国帝后,光耀宗祖,至高无上的地位,取之不尽的金帛财物,她怎么能,不满意呢。

一声苦笑,两厢无话。

也是,她该做决断的时候。

她托二小姐带封信去蒲岐山顶,山上最大的杨柳旁有个硕大的石头,若是那里有人便直接交给他,若是无人,便塞进石头边上的缝隙里。

二小姐知道明日柒州帝君要来,自此怕是再无机会和青州的任何人或物有半分联系,所以虽有疑惑,但也不发问,只接信塞进怀里,答应青晴一定将信送到。

见二小姐离开,她便又钻进锦被里,不哭也不闹,沉沉睡过去。

二小姐出浣溪宫并未直接离开帝宫,而是打个转绕到帝君议事阁处。

门外候着的小公公层层通传进去,过半晌,公孙喜挽着拂尘颠着步子慢悠悠晃出来。将手里的拂尘一挥弯下腰道:“帝君召小姐进去。”

过雕红花的大门,跨过刻着仙鹤浮雕的二重门,门外的小公公推开雕龙凤的漆红三重门,又跟着公孙喜走十几步,层层通传,才看到高台之上威严不可测的帝君,身穿龙袍望向她。

“禀君上,公主一切安好。我已将帝君吩咐的话传达。”一团火红伏在地上,语气恭敬。

青华挑眉:“公主可有说什么?”

“不过讲些孝子时候的事。公主知和亲已成定局,想是要离开故土,有些不舍。”

“一旦和亲,便无机会再踏足青州,你姐妹二人也无法相见。可有,留什么物件给你?”

面上虽不过是问有没有什么姐妹间纪念的小玩意,但其实是问青晴有没有拿什么不该拿的东西让她带出去。或许大了,信任这个东西也便淡了。再也无法如小时候一般。

二小姐依旧伏在地上,玉面朝下,毕恭毕敬道:“回帝君,不曾有。”

“宫里的东西,带出去总归是不好。”青华轻笑,淡淡说罢便让二小姐退下。

难得风风火火的二小姐一步一定的走出帝宫,看眼森森的宫墙长长舒口气。门外候着帝君赐的轿子,锦绣的门帘上挂着一串串的奶白色珍珠串子,随着轿夫的步子摇椅晃。

二小姐一路小憩,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行至半路忽然冲出来一群小乞丐四散吆喝着乞讨,挡住去路,二小姐无奈只得掀开帘子,叫个大些的乞丐到跟前,拿些散碎银子给了,骂几句,又掀下帘子吩咐轿夫启程,一路椅向前行去。

小乞丐们又讨会儿饭食铜钱也都散了。

夕阳当晚,一个衣履破败脏兮兮的小乞丐,步履匆匆爬至蒲岐山。地衣枯萎,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夜色浓重,快速移动的小乞丐似要和蒲岐山融为一体。见一棵杨柳树旁站着个白衣公子,便加快脚程跑过去,将手中的信封塞进公子手里转身便跑。

端木允着实吓一跳。

他在这蒲岐山顶上整整等了两日。他怕自己一旦离开就会错过,就像在春风楼喝三天碧螺春才见到苏晴(青晴)一样,他深怕自己打一个盹儿就没机会再相见。

手中的信略有些褶皱,可上面“段昀亲启”四个字却格外清楚。为什么,不是你自己来?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这两日犹如人间蒸发一样毫无音信?

端木允觉得心里蔓延着微微的苦涩,以及,无以言表的喜悦。

你是知道我会在这里等你的是不是?所以才会送这封信来。你不来,是因为有些事情耽搁了对吧。

一定如此。

他忙将手中被蜡封印着的信口撕开,从中取出两张薄如蝉翼的宣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清秀娟丽的字体。

夜半阑珊,风刮的纸张呼呼作响,端木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将信纸小心放在石头上,又用石子压着边角,才开始细细看信。

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夹在端木俊俏的面庞和微微发黄的信纸间,他用手指按着信的边角,以防被风刮起。指尖却不如青华一般细腻白净,而是有着硬硬的老茧,这是他百步穿杨剑术无双,吹得一手好笛子的见证。

他是柒州的帝君,万人之上主宰臣民的帝君。

可即便如此,在情爱面前他亦不过是个寻常男子。为情所折磨,并甘之如饴。谁让他爱上呢。作为一国之帝君,就应当像长白山上万年不化的坚冰一样威严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无情无爱,一生孤老。

又或许,当初为躲情债跑到青州就是错的。他应该依照先前的约定娶青州的公主为妻。这样,他又是一个不伤不灭笑看春风生死杀戮的帝君。

情之一物,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苏晴,你这般好的女子,我只想用真心来打动。而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帝王威严来使你屈服。

哦,对。好似青州公主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晴字。

可那样的女子,当如何跟你相比?

罢了。

我半生劳碌为天下。此刻,就让我为自己一回。

那什么劳什子的公主随它去,我只要你做我的帝后。你若拒我一次,我便复而再来,你若拒我两次,我仍旧要你,你若拒我多次,我便次次来缠着你。除非,你与他人相嫁娶。

这样,我才输的心服。

端木的眉眼随着信上的字迹慢慢移动,苍凉的蒲岐山上有一点烛火微微闪着,此外,便什么也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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