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惹我气者唯君上耳
青州帝城，帝宫。
只见苏阳离翘着一条腿好似身上没骨头般，躺在帝宫寝殿内的软榻上。
一手撑软榻中央的紫檀香木桌，一手正在往嘴里送着芙蓉糕。桌上放着约有四五盘吃食，不过都快要见了底。当中一盘桂花糕只留着些残渣碎末。
“君上，还在生臣下的气？”
寻常不来上朝也没见他怎么着，今日倒是怪异得紧张。
我是说破嘴皮也不见青华回我一句话，在这榻上躺了两三个时辰，躺得腰都快散了。我吃也饱，喝也足，不对，略微还有些口干。
我朝外一伸脖子，探出头喊道：“上茶！要今年最好的雨前龙井！”
“嘛溜儿的！”
又瞧眼闷不做声低着头批折子的青华道：“给帝君也来一杯！对了，外面的，我的茶沏壶里！”
说罢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我下榻子，挪着有些略麻的腿到青华跟前。
“君上叫臣下来这里，总不该是为请臣下吃几盘糕点吧？若单单为此，那臣下也吃饱了。你若不说话我便走。”
“君上是怪臣下早上没有来上朝？”
青华下笔，行云流水，未有一丝停顿。
自我来此这数个时辰内，眼瞧着他不曾停过一刻钟，也真是难为他。
只怕日日如此。
也罢，想不通透的事就不去想，何必为难我这济世救人的脑瓜子。
我只得转身离去，心底却有种说不出的憋屈。
“国师……这茶？”
小公公端着的盘子里，搁着一壶并一杯。正是我方才要的雨前龙井。
我皱眉，“都拿去给帝君润嗓子吧。”
心里又莫名生出一股气，“君上，今日吃多糕点食胀，明日不来上朝。”
心里负着气，知道青华能听到，便甩着袖子忍着腿上的酸麻，一瘸一拐大步离开。
青华听到苏阳离远去的声音，方才将手中的笔搁了下，小太监将茶奉在玉案上，青华挥手让他退去。
双手捧着茶杯，闻着雨前龙井被沸水冲烫后，溢出的香气，双眼却放在软榻上一干被风卷云残的糕点碗碟。
“可真是能吃。”
青华起身，拾起芙蓉糕的碎屑放进口中，慢慢嚼咽，“好吃……么？”
笑意溢出，自顾自答到：“好吃吧。”
只知从不吃点心的帝君，今日突然转性，着御膳房做一碟芙蓉糕，一边理政，一边吃完整碟糕点。还喝下一壶一杯雨前龙井茶。
我一路浑噩，椅间轿夫早已将我送到自家大门口。夕阳落山，整个景象连同我自己都有些不清不楚，盯着鎏金的苏府二字方才回过一丝神来。
青晴！
是，原本说好要去落鸿记接她，浑噩一下午都将这事忘了去。嗯……不过，那丫头机灵着呢，说不定早回。
若是没回来才好，郎情妾意地难免要花些时候，迟归也在情理中。
想罢刚要进家门，却突然被撞个满怀。
还未缓过劲，肩上又被捏得生疼，想来这青州，除汤十一也没人敢在我地盘上如此虐我体肤。
果然。
“苏阳离，青晴呢？青晴呢？”双十一有些着急，双手握在我的肩上四处望，估计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手劲多大。
我虽知道他关切青晴，但总不该在家门口拦，又捏肩又拷问，皱眉回答：“放开我，进去说。”
本就受一下午闷气，我自然没什么好脸，倒是让汤十一误会了去，以为青晴出了事。
“她不是和你一起进宫去了吗？怎么只有你回来了？苏阳离，你好歹是个男人，帝君是什么角色，你不该放她一个人在那！”
“你先放开我。”
汤十一闻声放开手，面上如旧紧张。
我撩起衣襟，迈腿跨进去，汤十一只得跟着我进来。
瞧着这糙汉揣着一副心事跟在我后面，只得开口解释。
“你放心，青晴也没有进宫，是出去了。”我抬头又瞧眼天色，道：“快回了。”
听到声音的汤十一像只受了惊的小狮崽子，立马出声道：“去哪儿？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你有让人跟着她吗？你确定，不会出事？”
晚回一两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何况不是到了灯火阑珊的深夜里，不过汤十一这回却超乎往常的紧张。或许是我多想，只是单纯紧张青晴罢。
我也不傻，早派人暗中护着那丫头，现下无动静，就是安好的意思。
“去做让她心欢喜的事了。”
“欢喜的事……”
转身就瞧见还没放下心的汤十一低声呢喃思绪。
如果真心喜欢上一个人，或许……就是这样子。
担心着，牵挂着。就算是一种苦，也非要栽进去尝尝苦中带着的欢愉。即便单相思下不结果，也愿意舍身护着。
可汤兄，有些东西不是可以碰着就行，这个世界上跨不过去的不只有生死。即便她不去和亲，同你，也是无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停步子，硬着语气背对汤十一道：“汤兄，有些事不该归你管，有些人也不该是你碰的，听我一句劝，把心思收回来吧。”不然，结果只能更让你心伤。
汤十一暗叹，呵！苏阳离，你说话和那人如出一辙。
“回去休息吧。”我抬步离去。
“苏阳离！听我几句！”汤十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把双手负在身后，静静听着。
“她不是帝君寄养在你这里的货品。不是青州用来交换的筹码。”
“苏阳离，你是青州的国师，心系着青州的天下，可是，你不该这么无情这么懦弱！牺牲一个女人换来的，青州不该要！”
“而我，我承认。我喜欢晴儿，第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你能明白那种，当你自己觉得人生里，除责任和负面什么都没有，却又碰上个想让她开心的好女子的感觉吗？”
“就算她不喜欢我，可我只要远远瞧着看着她就快活！我的生命里，除去责任和负面，又多些东西，那就是让她开心。”
“她不是世俗的女子，远离一切的熟悉，去追寻无尽的金钱和无上的权力，不是她想要的。”
“你就不能想想她的感受吗？”
“苏阳离，你的心太狠。”
“又或者，就是因为你是苏阳离，才能这么狠心。”
汤十一失声笑。无能为力的笑，求而不得的笑，无助的笑。
“汤大哥？”
是青晴的声音。
等我转过身时，汤十一早就转身对着青晴，一脸错愕。
我虽看不清汤十一面上的神色，不过想来也不大好，我同青晴中间夹着一个汤十一，青晴如常的神色自然落进我眼里。
“回来了？”我柔声问道。
“嗯。”
“那我便屋睡了。”
“好。哥哥早点休息。晴儿的事……不要忧心。”
我朝青晴点头做应，又转过身大步离开。
既然是他二人间要处理的事，我离开是最好的。
远远地，只一句“我有了心上人”悠悠飘进耳里，旁的，倒什么也听不清了。
今夜月明星稀，晚上安然地做了个美梦。梦里有苦涩，有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