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东烨
安零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东烨的整个身体都是虚无缥缈的，略微能看出他身材高挑，穿着赤红色的氅衣，衣服上绣着燃烧的烛龙。
东烨道：“孟姬，你为何生出这般心魔，竟然还敢闯上昆仑山！”他的声音意外地好听。
孟姬似乎有些委屈：“那奈何桥上的孤魂野鬼要有多无趣就有多无趣。我可不想待在那个鬼地方成天听那些鬼魂在我耳边呜咽。”
“没想到你还是放不下这股执念。”
孟姬苦笑：“放不下的又何止我一人。”
东烨抬首，朝亭子四周看了一圈：“她们都是奈何桥边不肯饮下药汤的女子？”
原来簇拥在亭子周围的莲花少女，都是不肯喝孟婆汤的女子留下来执念。
“是。这种是我见得多而来。”孟姬毫不掩饰，不过应答得甚是寡淡。
“愁云淡淡雨潇潇，暮暮复朝朝。别来应是，眉峰翠减，腕玉香销。”东烨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孟姬听完，垂下了眼眸：“是我把她们的元神收集在这里，让她们的愤恨和怨仇成为了我的力量。等到我大功告成之日，我会帮她们处理掉那些可憎的男人。”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东烨拿起桌上的酒杯，将玉壶里的汤汁倾倒了出来。汤汁滚烫，洒在桌面上，顺着桌角流到地面，亭子里散发出淡淡的药味。
“孟姬，你也算是修成了上神，大道理你都听得多了。你根本就不憎恨男人，你憎恨的是那些不肯喝下孟婆汤的女子，你憎恨她们的执着和勇气，你憎恨的是那个千年来一直选择逃避和忘却的自己。”
孟姬脸色苍白，立起来的身体竟也有些颤抖：“不，东烨，你错了，是你弄错了。”孟姬手脚无措地朝东烨扑过去，却绊倒在桌前：“东烨，我可以答应你，释放那些少女的元神，但是你要把混沌之书给我！”
东烨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发出的响动让孟姬为之一惊。
“当年混沌之书落入黄泉，引来多少的妖魔鬼怪将黄泉扰得天翻地覆。吾与吾妻历经百战才将其封印。当时你也在场，你是亲眼见过混沌之书的，你应该知道，与其说是神物，它更像一本邪物。”
“不，我需要它的力量，把混沌之书给我！”孟姬猛地朝东烨扑过去，一本绘卷从东烨宽大的袖口中落了出来，正是安零捡到的那本桃溪绘卷。
“你这心魔难除！”东烨已有了愠色，他袖口一挥，亭子里立即出现了一面镜子，镜中的精光立即将孟姬压在地上。
心魔大叫着，带着不甘和怨恨，似乎又是在求饶。
远方忽然传来震天撼地的鼓声，连姑云泽里震动地厉害。
安零被那声音震地站立不稳，心跳加速。幸亏是幻境，否则这声响定要将人五脏六腑给震出来。
东烨忽然站了起来，广袖一挥，那面镜子便消失了。
孟姬从地上撑起来，担忧地看了一眼东烨：“这是灵霄天鼓！那些族王和长老们提前上了昆仑山。”
东烨站起来望向了远方，紧蹙了眉心：“月姬临盆在即，这灵霄天鼓倘若继续敲下去，她的身体恐怕受不了了。”
孟姬翻了个身，倚靠在几边，从地上提着酒壶，忽然笑出声来：“东烨啊东烨，你的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一道残影而过，安零还没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东烨已经从她身上穿了过去，来到了孟姬面前。
东烨微笑着：“我的孩子可没有来得不是时候。”
地上的孟姬呆呆愣住，她看见东烨抓住了她的酒壶，刹那间，那尊酒壶已经被他揉成了一块青铜饼。
东烨将青铜饼放在小几上，转身准备离去。
孟姬却伸出手，疯狂地大叫：“东烨，东烨，他们不相信你，你一旦出去，你，你……”两行泪水从她脸颊上滚落下来。
“如果终究免不了一战，我出战便是。”东烨拂袖而去，那赤红色的衣袖火焰纷飞，就像纷飞的绯红的花瓣。
“东烨，回来……”孟姬想抓住那绯红的衣角，却只抓住了些许萤萤星火。
东烨消失了，半空中传来他微微地叹息：“你这心魔尚未除尽，我会回来的。”
孟姬怔怔望着空旷的天空，两行长泪划过脸颊，她端起桌上残留的汤汁，片刻，她的手臂垂了下来，汤汁顺着她的指缝滴落。
“好，我等。”
这一次，她没有将汤汁喝下去……
安零跟随着孟姬的意识回到了亭中，看见自己躺在地板上。
一缕银白色的烟从她的天灵盖冒出来，另一头则连接在心魔身上，那缕白烟那就是安零的元神。
不可以让她将元神全部吸走！既然回到亭中，安零朝着自己的身体冲去，可是无论躺下还是跳跃，都无法回到身体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
亭中，姜晏之已用电光在四面布下结界，挡住了那些如潮水般涌上来的莲藕人，他抱起了安零的身体，似乎在想办法替她回魂。
再看另一边，公仪煜已经在孟姬身旁变出了六面水镜，将孟姬的心魔团团围住。
水镜开始旋转，镜子上出现了像走马灯一样的影像。安零在那些影像里看到了祝融、范郎、张生……看到了走过奈何桥上的那些男男女女，看到了孟姬一次次喝下那碗药汤。
“你快别喝了！”安零看不下去，便对那心魔道：“选择逃避有什么用。你每一次不顺心，你便想忘掉重新开始。可是这样下去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而已。这样往复消耗掉了你的真气，你的肉身才会因此逝去。”
心魔忽然转过头来，道：“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人人都爱你这样年轻的姑娘，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的痛苦呢？”
安零心想：“原来心魔听得见我的声音。”于是便道：“祝融、范郎、张生他们不会的，他们不会嫌弃你变老的样子，如果他们有机会，会选择和你白头偕老的。”
心魔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天真，太天真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嫌弃我。”
“你又怎么知道会？你每一次都将他们忘了，你从来没有尝试过让他们见到你变老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