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出逃,彼岸花开处

(作者的话:书友们,两个序章讲的是十年前天火之劫的背景,不看也不影响阅读,正文中穿插着也会提及。喜欢直接进入剧情的朋友,可以直接从第1章奇怪的集市开始读起。)

姚仲义一提气,落在了几米外的巨石上。这鬼地方到处都耸立着的巨大石块,像一把把插在地上的刀。

这座巨石林位于昆仑山脚的西南面,离宛丘战场并不遥远。

热浪从宛丘的方向层层袭来,伴随着法器锵鸣和巨龙的怒吼,这里的巨石也被震得瑟瑟抖动,不断有碎石块从山上滚落。危险如影随形,姚仲义加快了脚步,又一次跃到了空中。

背上的孩子浑身滚烫,一张小脸通红,泛起了赤色的光晕。

“孩子,你再坚持一会儿。”姚仲义干巴巴地安慰着背上的孩子。刚救下这个男孩的时候还好好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就开始发烧了。

算了,还是先找到她再说吧,月姬她一定有办法救这个孩子的。姚仲义是个粗狂的男人,他向来不擅长处理这种问题,在他看来发烧不过是睡一觉就能解决的问题,可是这个弱小的孩子却越睡越烫,感觉像背着个火球一样。

“孩子,马上就到了。”

孩子没有应声,蜷紧了小小的身体安静地伏在他的肩头。

从宛丘那边传来一阵刺耳的法咒,这法咒让姚仲义两耳忽然嗡鸣,脚步趔趄。姚仲义急忙靠在一座山石上,迅速调息,稳住了脚步。

这道法咒里蕴藏着一股古老而强大的力量,咒语声毕,忽然宛丘那边十道精光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在偌大的天幕上织成了天罗地网,将那炎龙罩在了囚笼之中。宛丘上空的战斗,在巨石林里也能看得清晰。

这就是大铁围山咒!只有集合五王和十长老的力量才能使出的大铁围山咒!

五王和十长老都到齐了,这么说来新的青王已经诞生!

姚仲义望着空中的天罗地网,两道剑眉紧紧攒蹙,将眉头拧成了山丘。前方忽然传来脚步声,是几个黑影天卫排查而过。

姚仲义立即捻了个诀,隐身在巨石阴影下,待影卫走远,姚仲义这才消了诀,探出身来。这些身穿黑甲的天卫全都是神部的探子,被称为黑影天卫或者影卫,他们全都是从天卫门层层选拔出来的精英。

光是这些影卫就极难对付了,何况他们还带了臭名昭着的鸦犬。

姚仲义舒了口气,忽然闻见灼热的空气中飘来一阵特别的迷花香,虽然味道微乎其微,但他仍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沿着迷香的味道寻去,花香消失的地方有潺潺水声,这股溪水是从石逢里流出来的。

姚仲义俯下身沿着水路留心查看,水面反照着巨石林里幽幽的亮光,在粼粼水波中,他看到了熟悉的符纹。

姚仲义捻诀,紧接着道了声“入”,闪身进入那结界之中。

结界中坐着一个青衣女子,她怀中抱着淡蓝色的莲花,莲花里裹着一个婴儿。

“姚二哥。”

女子见姚仲义进来,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姚二哥今日能来,我和东烨下辈子都无以为报了。”

“月姬,不,不,你快别,别这么说。”姚仲义笨拙地挠了挠头发,觉着许多的话都堵在喉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月姬还是当年的模样,而自己这些年四处奔波,已经添了不少风霜。

这一晃,十年。

“你们的孩子?”

莲花包裹着一个婴儿,红彤彤、皱巴巴的,只有巴掌大小,若不是被千心莲护着,这个早产的孩子恐怕连一个时辰都活不了。

姚仲义伸手去摸那淡蓝色的花瓣,柔软的花瓣被粗壮的手压得变了形,花瓣撑开的空间也变小了点,花中的孩子似乎要哭了出来,吓得姚仲义缩回了莽撞的手。

“没事没事。”月姬轻轻摇着莲花,哄着怀里的孩子。那瘦瘦小小的婴儿被花心金色的触角缠绕着,一双小手正抓着触角玩耍,就像还在母亲的肚子里一样,那些金色的触角输送着养分和温暖,待这孩子脱离危险后莲花才会凋零。

月姬不在是当年的女孩,她已经成为母亲了。

“她像东烨。”姚仲义顿了顿,又道:“眼睛像你。”

月姬脸上泛起些笑靥,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

“二哥,章尾那边情况如何?”月姬说回了正题。

章尾山的情况不会比想象中的更好,可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果然,姚仲义面色立即就暗下去。

他紧握着拳头,愤然又悲伤:“你猜得没错,他们果然派人先围剿了章尾。整个赤族被捕的捕,杀的杀,整条赤水河都变成红色了。我赶到的时候,只在祝融塔的横梁上面找到了这个孩子。”

月姬心口骤然一痛。她轻轻拉过躲在姚仲义身后的孩子。这个男孩才两岁,是刚开始记事的年纪呀,他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身体也是滚烫的。他竟然拥有烛龙之血,他身体里沸腾的血正在响应他们族王的召唤!

“对不起,让你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月姬启唇,顿觉如鲠在喉,她停了下来,重新整理了思路,想尽量说得平稳些:“孩子,你是赤王族的孩子,是值得骄傲的一族。可是今天,赤族被屠戮至此。无论今后世上的人怎么个说法,你一定要记住,他们之所以觉得赤王族可怕,是因为他们心里的恐惧,他们羡慕却又畏惧赤王族的力量。”月姬低下头,哽咽着:“这些话,你只能记在心里,从今以后,请带着赤族的血好好活下去。”

月姬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盒,划了道解封的符文,只见一道寒光破盒而出,里面放着一枚圆润剔透的冰魄。

玉子冰魄!

姚仲义暗暗心惊。冰魄产于极北永夜之地,极地灵罴以之为食。一般冰魄已是及其难得,何况月姬手里这方形状完整,散发着极地寒气的“玉子冰魄”,能从极地灵罴爪下夺物,想必其中异常的凶险。

月姬催动元灵,用真气将那枚冰魄送入男孩体内。

寒气笼罩着孩子小小的身躯,男孩紧皱的眉宇终于渐渐舒展,身上的红光被那道寒光压制了下去。

“这枚冰魄留在他体内,可以抑制住他的烛龙之血。二哥,今后不要让他修习炎火术,一旦唤醒烛龙血,那就太危险了。就让他修习些玄冰术吧。”

男孩昏睡了过去,月姬将男孩交还给姚仲义。

忽然,空中一声闷雷,天幕裂成了两半,伴随着巨龙的怒吼,大铁围山的咒网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燃烧着的龙尾从空中掉落,撞在了鳌山顶上,削掉了鳌山的一个山头,整个昆仑山脉顿时天崩地裂!

巨石林也没能幸免,大地在颤抖,无数的石块像冰雹一样砸下来。

结界上符纹剧烈抖动。很快,月姬撑开的隐之结界在这地动山摇中消失了。在巨石林中搜捕的影卫们立即嗅到猎物的气息,带着鸦犬如狼似虎般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

鸦犬黑压压地聚集在上空,遮挡了天幕。鸦犬进行群袭的时候,羽翼相互叠嶂,遮天蔽日,不需一分钟就能让猎物变成一堆白骨!这种鹰头犬身的生物各个拥有矫健的四肢和强壮的羽翼,是神界出了名的嗜血生灵,名声一度极其恶劣,直到被神部天卫门降服,成了天卫门里最让敌人心惊胆战的捕手!

姚仲义不敢怠慢,瞬间抽出龙雀大刀。“铮”地一声,龙雀出鞘,发出的锵鸣让鸦犬警戒,不敢靠得太近,这些凶残的野兽聚集在不远处,发出恐怖低吼!

“二哥,赤族的孩子就拜托你了!”月姬恳求道。

姚仲义心中一怔,只觉脚下踏空,紧接着身后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向后拉扯,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扭曲,月姬的脸庞也开始模糊了。

这是风洞,是月姬打开的风洞!

“月姬,听二哥一句……”一切太过突然,风洞可以吸收一切,就连他的声音也被风洞吸收了进去。

“月姬,月姬小妹……”

姚仲义惊急交加,大声呼喊着,记忆在风洞里就像走马灯一样在大脑里轮转昆仑山上的云海和霞光,大罗岭上的罡风和飞雪,还有他忘不了的十里桃林,那一年,他们在桃树下结拜,从此结伴同行,他们一起闯天门,入鬼蜮,下梦湖和游瀚海一切仿佛还在昨日,姚仲义依旧记得当年三人走南闯北的日子,无论境遇有多么凶险,月姬从来没有选择打开风洞!

可是,今天……

姚仲义和男孩消失在风洞里,风洞的口子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哥,珍重。”

月姬冲破乌泱泱的鸦犬阵,一路又击退了不少影卫,跌跌撞撞到达盘水边上时,终于无力地跌倒在碎石滩上。原先浩浩荡荡的盘水,这时候已然枯竭,袒露出大片的河床。

月姬终于垂下眼眸,苍白的脸上滴落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元灵已被击碎,刚才将冰魄注入那孩子体内的时候用掉了剩下的一口真气,现在不要说是撑开结界,就算移动双腿都快没有力气了。好在刚才用尽身上的迷花粉才将那些影卫和鸦犬统统困在巨石林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月姬舒了一口气,将千心莲紧紧抱在怀里,心中一恸,强忍的泪水如洪水决堤,夺眶而出。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自己的哭声外,安静得那么不真实!

天空是墨一样的黑色,没有一点光亮。看不见天上的星辰,看不见熊熊的烈火,听不见那惊天动地的厮杀!是战斗结束了吗,那东烨呢?不,他们是不会放过他的……

月姬掬起细碎的河沙,闭目念诀,沙子在掌中发出青色的光晕,青光摇曳,没能维持多久,她松开手,河沙却没有从指间流走,而是随着一阵风消散在前方的黑暗中。

这是什么地方?是结界,是幻境,还是虚无?

一切似乎已离她远去,时空被定格。

“我的孩子。”月姬强撑起身子,抱起千心莲贴在脸颊上。

扑通、扑通、扑通……

那是莲花里的孩子强有力的心跳声,像踏着节奏的鼓点,一下又一下,就像在对这个世界宣布,她将是一个顽强的生命。

盘水干涸的河床开始震动,有水珠从河沙里浸了出来,一颗、两颗……成千上万的水珠从河滩上腾空而起,向上涌动着、升腾着……月姬脸颊上未干的泪珠也跟着飞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水珠向漆黑的天幕上飞去,就像飞舞的流萤,飞上夜空变成了漫天的星辰。

地上的水也开始徐徐汇聚,聚在一起成了细流,细流缓缓流淌,朝着黑暗的深处,就在黑暗深处盛放着血红的彼岸花在那里,有一个人为她打开了一道风洞!

“是你。”月姬的泪水簌簌地从眼眶中涌出,滑落下来的泪珠瞬间飞到了天上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安零,安零。”月姬喃喃念着,流泪道:“真好名字,真是好孩子。”

“对不起,安零。对不起,我的孩子。”

月姬抱着莲花,沿着细流,一步一步朝那彼岸花开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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