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诫(二)
:“那是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我本来也只是想吓吓他!我就是要当着沐家人的面,打他们的脸!一个个的,不知好歹,包藏祸心,千方百计谋算我们二房!谁不知道他们非把天哥塞过来,打的什么主意!祖父和父亲眼里,可还有我们母女几人的地位?!我就要让他们看看,把男丁塞过来又怎么样,小心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三娘眼中泪光闪闪,面上满是倔强。
二娘子气得只想撕了她的嘴,一面站起来,忙不迭的道歉:“表弟,别听三娘胡说。”
林超深呼一口气,连着默念了三遍:“这是你表妹,亲生的,这是你表妹,亲生的,这是你表妹,亲生的!”才又睁开了眼睛。
这次,他直直的盯住了大娘子:“幼儿被吓死的例子并不是没有,既然事都做下了,那我们就只能说以后的话了,大姐姐,有些事,我一个外人的确不清楚,可既然你们三人好端端的在这屋里,既然是活着,有什么事做不成的?又有什么事是值得用命去博的?别把自己命不当一回事,也不要光把自己命当回事,就忘了旁人的命也是命了,在咱们这样人家,富贵权势都是浮云,只有身体康健,才是最大的财富。”
他想起最小的妹妹思柔,终是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明显大娘子和二娘子也想到了这层,纷纷动容,忍不住拿手帕按了按眼角。
一时俱都忘了,此时林超语气中流露出来的沧桑之感,哪里又是才十岁的孝该有的。
三娘张嘴想说自己没有那般想,又想分辨自己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就连那些奴仆,她也会求了母亲开恩的,可她哪里说得出口?
细一揣测他话中所言,句句都是教自己真正的道理,末了听到表兄话中浓得化不开的忧伤,舅舅家的思柔妹妹,她也是见过的,自小身子就弱,从小就是拿药养大的,就连大表哥,也是秉性柔弱的,二表兄心中自有无限苦楚,今天又被勾了起来,自己姐妹虽然身体康健,可也并不算没有弱点,若是有一个这般的兄长在,她又哪里至于此?!
三娘深知此时说任何话都不能安慰到他,只能慢慢蹭到林逸身边,垂泪拉着他的袖子:“表哥别伤心,上苍有好生之德,总会庇护好人,阿柔妹妹以后定会好的。”
这类话林家人已经听过无数次了,所以林超并未因此就欣慰起来,他看三娘的模样,心知她已经知道悔意了,放着她亲姐姐在,他自然明白点到即止就好,不会再越俎代庖,于是他站起身来:“既然如此,表妹,我可以换衣服了吧?”
大娘子和二娘子前一刻还在为林超对三娘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感到感激不已,三娘出生后,范夫人不得已只能停了妾室的避子药,一连几个庶女如雨后春笋般的降生,让范姑母心灰意冷之下,对这个最小的女儿分外宠溺,所以养成了三娘骄纵的有些无法无天的性子,
作为亲姐姐,她们是骂也骂过了,说也说过了,说一阵就管用一阵,一旦离了视线,就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来,就像今天一样,她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小妹妹这么服服帖帖的样子。
所以下一刻突然听到这句,两人都不解其意。
随着林超站起来的动作,大娘子这才看到衣角绣着大团的百合花,她只觉得脑子轰得一下,气的转过去直直瞪着三娘,一句话也说不出。
怪不得一进门就觉得这件衣服这么眼熟,这分明是三娘的衣裳!
两人年纪相仿,身量相似,这衣服上身也很合身,所以才一开始没有被瞧出端倪来。
她就知道,这个妹妹,简直没有一刻,可让她省心的!人家好好的一个少爷,你把你自己女儿家的衣服给他穿,这是什么道理?要是让旁人看见了,那还得了?!
就算是姑表姊妹,男女大防也不能不讲!
三娘的声音在大娘子的怒目逼视中越来越低:“家里没有适合的,天哥的衣服又太小了,我已经叫人去请表兄跟来的妈妈了。”
这次连二娘子都找不出借口来为她开脱,只好也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
这边大娘子又怕此事若不和林越先说一声,一会儿换了衣服,他们也是要问的,反倒有别的想法了,所以派了个丫鬟去听水阁请表少爷过来,一面将那石头收了起来。
林超一听,顿时有些局促起来,大娘子才想起有可能他是怕兄长瞧见自己穿女儿衣裳取笑。
好在衣服很快就送来了,林超赶忙去屏风后换了,也不许别的丫鬟进去帮忙,大娘子知他在家也是如此,也就依了他。
林越本来看着林超一去不返,心里就有点着急,生怕出点什么事,自己弟弟他是知道的,从小就是顽皮过来的,今天又碰上三娘,哪里能忍得住?
果然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饶是丫鬟在后面跟着打扇,到了叠翠阁,林越背后还是薄薄出了一层汗,一跨进门,也来不及打量屋内众人脸色,一眼就瞧见林超坐在榻上,身上的衣服换了,他脑子里顿时飞快的转起来:“换了衣服,可以是衣服污了,可以是衣服打湿了,可脸色红润,眼神清澈,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刚才一直提到喉咙的那口气终于能够缓缓了,一口就叫了出来:“老二,你又干什么好事了,连衣服都换了?姑母家里,你也乱来!”
三娘一听到这句话,忍不住低下了头。
大娘子本来还不知道如何开口说林逸超这事,没想到林越一开口,反倒自己就疑心上了林超,也明知道顺势说下去把三娘撇开最好,可她实在是张不了这个口。
林超反倒落落大方的说:“刚才在池子边,不小心滑了脚,衣服湿了,就换了件衣服。”
大娘子三姊妹听得他如此说,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林越看她们这个样子,本来只有三分疑心是林超自己调皮惹事的,这下有八分肯定了,不然两个姐姐和三妹妹做什么这幅为难的表情,定是林超自己玩闹打湿了衣服,连带着表姐表妹都在为他遮掩。
一边白了自己弟弟一眼,一面上去行礼:“多谢姐妹们体恤,舍弟顽皮,让姐姐妹妹看笑话了。”
转头又低声教训林超:“母亲出门前怎么说的?仔细回家受教训!”
又是这幅老学究的模样,林逸撇了撇嘴,并不当回事。
三娘心里简直羞愧欲死,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二表哥帮着掩护,可偏偏又不能说出来,要是回去,舅母真的惩罚二表哥如何是好?无端端替她背黑锅,还要受罚,二表哥可不是白做了好事?
这时青芒来传话,说老爷已经到前厅,请表少爷并小姐们出去,直到此时,三娘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她父亲的那些表面平和下的手段,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不防差点踩到大娘子的脚。
林超看她的样子,心里哪有不明白的,林越是个好糊弄的,可外面那位,可就不那么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