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吃醋

一看北静王这么过激的心语,黛玉就能确定这鹦鹉是他送的了。

黛玉心中有了成算,面上却不显。只有些奇他究竟送了多少东西过来。

水溶将玉杯从右手换到左手,难得有些焦躁。他稍稍偏头,暗地里给了鹦鹉一个威胁的眼神。

而鹦鹉看都没看一眼水溶,它径直在黛玉身边转了两圈,又蹭蹭黛玉手臂,谄媚地喊道:“嘎嘎~”

黛玉稍稍低眉,就看到叛徒!这两个艳红色的大字撞击在鹦鹉身上。而鹦鹉毫不知觉,依旧向黛玉撒着娇。

红色的字体围绕鹦鹉转来转去,倒显得它有些傻乎乎的。

黛玉爱怜地揉揉鹦鹉头上的绿毛,将这个毫不知情的小可怜搂在手心。

水溶的话接不下去了。他将目光落在依旧蹭着黛玉的鹦鹉身上,眼神深沉中带上了杀气。

眼看着这鹦鹉在黛玉面前百般撒娇,北静王再看自己和黛玉隔着一长案的距离,心中一点一点酸了起来。

他沉默半饷忍了又忍,重新给自己倒一杯酒水一饮而倔,还是忍不装锋一转:“林姑娘若是喜欢。我那儿有上好的黄莺,何必看这个......丑东西。”

明明他面无表情,可黛玉硬是从这平静的话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有些好笑地弯弯眉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鹦鹉就像是炸毛一般飞了出去。

它像是听懂了对方不怀好意的形容,双翅都伸展开来,嘎嘎叫着就要冲水溶撞过去。

而北静王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他轻扯了下领子,将喉口处衣襟解开了些,看着鹦鹉自找死路地飞来,又加深了面上的笑意。

水溶相貌堂堂,勾起嘴角的模样更是俊美不凡,可现在笑容怎么看怎么危险,硬生生将鹦鹉又吓回去了。

鹦鹉呆滞在半空中,亮堂堂的眼珠机灵地转了一圈。

它不再理会水溶,只转身回旋将头埋在黛玉手心,撒娇似的呜咽起来。

这小声音听得黛玉心都化了,她忍不住揉揉鹦鹉头上的绿毛。

鹦鹉立刻就转头冲着水溶“嘎嘎”炫耀了一通。

北静王笑不下去了。

黛玉看着双方简直称得上是幼稚的行为,有些哭笑不得。

第一次见面是何等的天之骄子冷傲矜贵,而现在又是这样的容易吃醋,黛玉总觉得自己看到了北静王的另一面。

这时候水溶被一再挑衅,倒是平静下来。他椅着手中的玉杯,英挺的眉眼一挑微微笑道:“这鹦鹉倒是通人性,也有几项好处。”

这可是难得的赞扬。

鹦鹉听得一喜,正骄傲地挺起胸膛,就听水溶幽幽地接了下去:“比如说南边有道名菜,火烧鹦鹉,滋味难得。”

黛玉立刻就感到手心里的鹦鹉僵硬了一瞬。

她正有些好笑地揉揉鹦鹉,就看它下一秒又飞起来。

鹦鹉将翅膀拍的哒哒哒的,光明正大蹭蹭黛玉,又扬起头上的绿毛,冲着水溶趾高气昂喊道:“办不好事吃鞭子!办不好事吃鞭子!”

这是何等熟悉的句式,北静王敢怒不敢言。

黛玉好笑地拉了拉鹦鹉尾巴,示意它停下。既然事情已经说定,那她也该告辞了。

水溶慢慢起身送行,等站起来的时候,黛玉才更深刻感受到他身材高大而挺拔,朝服束出宽肩窄腰,自己恰恰到他肩膀之处。

而在同一时间,刚刚一群活泼乱跳的心语在半空中全部炸开。

就像是一场盛大的烟花落下,亭子里布满点点星光。金色的亮光随处闪烁,耀眼而璀璨。

在黛玉眼中,水溶周身全都是光芒。闪闪金色将他围绕,衬地他眉眼深邃,是越发得英挺锋利。

黛玉不得不承认,北静王的确担得上京中第一人的称号。

这时候水溶的头上难得的没有一个字,这让看了全程不停歇冒金字的黛玉还有些不习惯。

他只是将目光停了会,这才轻声道别:“林姑娘慢走。”

黛玉俯身回礼,转身由明怡搀着往轿子去。在拐弯的时候,黛玉一瞥眼,只见水溶依旧站在原地。

而这时他头上不是往常活泼的金色大字,而带着一片沉甸甸的深蓝。

就像是自己走后,所有的光辉都一同陨落,只剩乌云密布在曾经的地方。

黛玉揉揉额角,按下脑海中莫名出现的想法,俯身进了轿子。

鹦鹉在轿子上方展翅飞着,翅膀拍打过空气。它猛地向上腾空翱翔,发出长长的啸声。

在路上,黛玉将游记小心地放到一旁,安静消化今天这个会面。

回想之前在宁国府的情景,贾珍还是处于小心翼翼试探的状态。想必最糟糕的事情还没开始,可卿不过是心中郁结。

黛玉指尖在案上缓慢点了点,白皙的肌肤、暗色的檀木板、绯红的念珠,三种色泽在光下交相辉映。

她一时有些出神。流言还没传到下人的耳目里,只是秦钟作为弟弟,怕是有所察觉。

黛玉想起秦钟当时的心语,心中有些不喜。

自己失去了弟弟,在贾府里孑然一人,心中最是渴望姐弟间的亲情。

要是自己有弟弟,定不会像秦钟这般。

轿子一路招摇着回到了荣国府。黛玉一入碧翠阁,就让人从库房中敛了上好的雪莲,差遣侍女给秦可卿送去了,又带话说自己明日再去探望。

今儿发生的事情太多,黛玉踱步两回,也无意在屋子内久坐。

她往外头的楔园走了会,就半倚靠在一颗花树之下。此时已经春暖,花树正是热烈开放的时候。

这树满是风铃状的花朵,又联合成一簇簇金灿垂下,是只开花不生叶的美景。

等袭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美人倚花树图。

黛玉一身绯红,衬托着肤白唇红、柳眉乌发,鸦羽似的长睫低垂,容貌堪称顶盛。

有风吹过,就摇下几片繁花,落在黛玉铺开蜿蜒的衣摆之上,看着犹如林中仙子一般。

袭人下意识屏佐吸,好一会才上前小心翼翼打了招呼:“林姑娘安好。二爷让我送了东西过来。”

说着,她将手中的东西慢慢递了上来。

那是一株珍齐花卉,难得的是上面有多种色彩,从枝叶一直渲染到花朵,是自己会喜欢的模样。

难为宝玉和秦钟去听戏,还能想起来给自己送东西。

黛玉只道了谢,又让明怡好生保管下去。

“林姑娘最近身子可好些了?”袭人送完东西后并不走,又搭讪着东拉西扯了几句。

这看起来就像是有话要说。黛玉飞快将最近的事情过滤一遍,只应和几声,好暇以整地等她最后的目的。

果然一会袭人就忍不住了。“要是我说,除了药理外,求助神佛也有另一番好处。”

“比如薛姑娘,她吃了和尚的配方,倒是好多了。”袭人飞快看了眼两边,试探性笑道:“那和尚还给了金锁庇佑,说是要有玉的人才能配呢。”

袭人边说,边细看黛玉面色。

黛玉弯眉失笑一声,并不以为意。

要有玉才配的婚姻?自己刚刚来的时候,可是带了整整六块玉过来,每个人分过去了。

袭人看黛玉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她下意识抚了下腹部,又加了一句:“府中都说是金玉良缘。可按先来后到,还是林姑娘先......”

“这说的是什么话。”黛玉打断了袭人的话头,已经看出她的意思。

之前就有预知梦,是宝玉和袭人在一起的时候。现在这会袭人是来试探自己了。

黛玉摇摇头笑了起来。自己父亲是正品的巡盐御史,等交付完任上京,那和贾府二房,也就只是血缘有亲。难道对方还以为自己有意不成?

她偏偏头,看向袭人笑道:“我倒是突然感到庄子到梁的心情。”

“g雏过之,鸱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黛玉慢慢念出庄子上的一段,看向袭人似笑非笑。

袭人虽然没看过庄子,不过自小擅长察言观色。哪怕黛玉音调优美动听,她也直觉就领悟到讽刺的意味。

她连忙道歉,又赔了几句小心,这才讪讪告辞。

袭人慢慢走出碧翠阁,又回头看了一眼。

看来林姑娘是无意于宝玉。可是她随身伺候宝玉,自然能明白宝玉对林姑娘的不同之处。

轻轻将手护在还没显怀的肚子上,袭人又想起宝钗一贯温和的模样,皱着眉头思索走远了。

黛玉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等到晚上的时候,她才小心翻开游记的孤本。

这是黛玉最喜欢的游记。上册的内容生动有趣,下册自己差人找了好久都没踪影。难得北静王居然找到了。

也不知道北静王哪得来的消息,知道自己想看这书已久。

黛玉思路一晃而过,她轻轻翻开一页。

而随着书页打开,一行不知藏了多久的心语缓缓探头冒了出来。这是璀璨的金色,在夜里更显瑰丽。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语像是一颗颗小星星,漂浮在黛玉面前。它们发出暖暖的光,仿佛要将暗夜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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