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高人?俗人?庸人?
“那不是撑船的老晃吗?怎么成了骗子了?”刘赢心中不解,赶忙向着康丹问道。
“日拿根本就没死,今天早上还是他将我摆渡过来的呢。咱们当时都让他给骗了!”康丹说。
刘赢闻言哈哈大笑,道:“可能他是在与我们开玩笑的吧,不过无端地咒人家死了可不好,老年人最信这个了,你可不要和日拿去说。”刘赢这边才说完,便又忍不住地忘了康丹一眼,道:“你就是因为这个被那日拿老头骂了,才对这老晃怀恨在心的吧。”
康丹知道瞒不过刘赢,支支吾吾地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可无论如何却还是看那老晃不太顺眼。
而那刘赢自打那日老晃神神乎乎地夸了他几句后,便是一直对他另眼相看,此番见到如何能不去打几声招呼呢?于是乎,便是快步上前躬身问道:“老先生,多日不见,近来可是安好啊?”
那老晃还以为是生意上门了,堆着一副笑脸便是循声望过来,见是刘赢,不觉间便是觉得有些许尴尬。片刻,才整了整衣衫,干咳了两声,重又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派头来,道:“近来闲着无事,便是忽然生出了为世俗凡人祛疑解惑的念头来,这不,随意摆了张桌子,找几个有缘人说说话罢了。”
“老先生超凡脱俗却还是能够如此地悲天悯人,真是难得,难得。”刘赢恭维道。
那老晃闻言单手捋了捋胡须,竟是连连摇头,道:“不行啊,不行啊。何其自性,本无动摇,何其自性,能生万法。万事万物皆源于自性。这尘世俗人受苦也好,享乐也罢,都本是他们应得的宿命。我看到懵懵懂懂的世人们还会为其扼腕叹息一番,想要为其指点迷津。这是尘念未断的表现,长此以往,是成不了道,修不了仙的。可叹啊,可叹啊,唉~”
刘赢听了,登时便有了肃然起敬的心情,不料这时旁边却听的“噗”的一声,原是那临摊之人将刚刚喝下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嗽不止。老晃瞪了那人一眼,随即回过头来,呵呵微笑。
这时,旁边的康丹又是开口问道:“刚才过去的那位先生真的是仙人转世,神仙下凡吗?”
其实,康丹心里明白,这世界之上,哪里有什么个仙人转世,神仙下凡?不过是哄骗别人的说辞罢了。现如今,除了那些山野村夫外,稍微有点文化的人便也都不再相信这个了。
即使是在他们九黎族,信奉的神明便也只是那装模作样的犬神一个,也从来没有什么仙人转世,神仙下凡一说。康丹不喜欢这老晃,如此问来,不过是想窘他一窘罢了。
那老晃闻言望过来,看那眼神,似乎也还记着康丹,只是冷笑两声道:“哪里来的什么仙人转世?那人面瘦而纹多,但面形未破,主一生波折无功但还勉强平安。可是他天庭六分处有道小疤,横在脸中,阻了命线、财线,老来之际定有大劫!我如此说,不过是想让他再多过几年宽心的日子罢了。”
“啊?”二人正惊愕时,却是听得那临边一人大笑道:“我说老晃呀,你就别再诓骗无知后生了好不好?你这一套一套的,说的自己都快信了吧?哈哈哈哈!”
那老晃被如此拆台,倒也不甚恼怒,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衣衫,摇头叹息道:“愚昧无知之人,可怜可叹!”
倒是另外一边摊位的老大娘伸过手来,拍了拍老晃的肩膀道:“我说老晃呀,你昨天诓骗你娘,将下蛋的老母鸡杀了,你娘生气,正说了要去镇东的城隍庙去告你呢!你还不赶快回去看看?”
“什么?”那老晃一听登时着了慌,七手八脚地扯下了头顶的帆布将那桌子盖上,扛着那根仙人指路的竹竿,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便是朝镇东方向跑去了。
刘赢看着他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世外高人的派头早已是荡然无存,禁不住便是一头黑线倾泻而下。
“这老先生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家中还有老娘尚在吗?”康丹亦是感到疑惑不解,向着刚才的那位老大娘问道。
“唉吆,老晃娘九十多岁了,还健朗的很呢!”那老大娘满嘴钦羡的口气道。
“可昨天那一下啊,让老晃这家伙气的够呛!”另一人接过话茬说道。
“老晃这家伙一辈子没媳妇儿,倒还是被她的老娘管的团团转,一大把的年纪了,见到老娘还跟个孝子似的。”又一人说。
那老大娘闻言叹了口气,道:“唉!一辈子不务正业,干活干活不行,读书也不上正路,你说几十年了,净捧着本算卦的《周公》在那看,能有什么出息?”
“那是《周易》,不是《周公》!”另一个人纠正道。
老大娘闻言摆了摆手又道:“哎呀,都一样了,没有一样是有用的东西!”
刘赢闻言,禁不住又是扼腕叹息一回,为那潦倒的老晃,也为这些身边说笑的人们。
“哎?话说那老晃是如何诓骗了他的老母亲的啊?”康丹心中好奇,开口问时,老先生的称呼便也入乡随俗的成了老晃了。
“哎呀,是这样的。”那老大娘双手拍了拍大腿说道,“昨个儿清的,老晃娘支使老晃去田里干活,老晃回来时就对他娘说‘娘啊,我刚才下地时看着我老舅了,他说到咱们这儿办点事情,然后顺便来看看你。’这老晃娘寻思着姐弟俩多年不见了,难得他还有这份心,家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于是就让老晃把那只下蛋的母鸡给杀了。可老晃娘等了一天,哪里有他兄弟的影子?实际上,这都是老晃诓骗他娘的,那只母鸡也都白白地便宜了老晃自己了。”
“啊?有这样的事儿?”刘赢不能相信,这行径凭他如何去想,也不敢相信是自己眼里那个道貌岸然、神采非凡的老先生所能做的出的。
“那可不?刚才我从家里过来,正巧遇着老晃娘拄着个里吧棍子,气哼哼地朝那镇东城隍庙走呢。憋了一整天,终于决定去城隍老爷那去告这个不肖子了。”那老大娘信誓旦旦地说。
“走!小王,咱们看看热闹去!”康丹拽了刘赢一把,凑在他的耳边悄声提议道。
莫非真是自己高看了他?刘赢心中疑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跟随康丹朝那镇东的城隍庙而去。
这城隍乃是周宫八神之一,起源于对隍、城的祭祀。这城自然就是指古人挖土筑成的高墙了,而这隍则是指那没有水的护城壕。古人以为城、隍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其中必有神明存在,于是造庙祭祀,是为城隍庙。
后来道家把他纳入自己的神系,又赋予了其剪除凶恶、保国护邦,并且管领阴间亡魂的诸多使命。几千年来,城隍庙广泛根植于民间,尤其是在此等偏僻地方,于普通民众眼中地位非常。而这清泉镇作为黎汉交界之地,自然不会怠慢了这个城市保护神了。
话说,刘赢、康丹二人一路尾随老晃而去,竟是丝毫未曾被其发现,看来这老晃除了会几句阴阳卜卦的说辞之外,还似乎真是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这老晃连抄近道,比起他哪小脚的老娘自是早到城隍庙多了。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这酒鬼李白的几句话倒是道尽了这人世间的沧桑变换。往日风光无限的城隍庙,在那辛亥革命后不过是区区二十多年,便也荒废的如此不堪了。
庙中早已没有了守神的道士,香火祭祀也不知已断了多少年月,只有那“吱呀”的木门、密布的蜘蛛网,连同那尊布满了厚厚灰尘的狰狞可怖的泥象,还固执地守候在这里。除了它们之外,恐怕也就只有老晃娘那般活了足足快一个世纪的人,才会偶尔惦记起这里吧。
老晃推开那扇木门,用袖口扇了扇被其激荡而起的灰尘,咳嗽几声,拿着他的那根仙人指路的竹竿,便是躲到了那尊狰狞的泥象之后。
刘赢与康丹相视一望,便是同时起身,落到了庙宇大殿的房顶之上,趴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揭了几块鱼鳞瓦片,便将耳朵凑在旁边,一动不动。虽然现在业已是黄昏时分,光线昏暗,但毕竟不是黑夜,若如不是因为这城隍庙地处野外,行人稀少,他们俩的这种藏身之法当真是要令人笑掉大牙的。
所幸的是那老晃娘年逾九十,自然是老眼昏花,看不见他二人这般的滑稽模样了。
老晃娘大约是在老晃进了这城隍庙之后不过一刻左右时间赶来的,所以回想起来,那一路上这老晃拖着个老迈的身躯,手中扯着个仙人指路的大旗,抄小道疾行狂奔,看来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话说这老晃娘方一伸腿儿迈进了这城隍庙中,便是“啪”的一下扔了手中的篱笆拐杖,跪在地上老爷长老爷短地声泪俱下地控诉起了自己的儿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