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就在此时叶凡却堂而皇之地从正宫大殿门口步出，带着身后的年风和羽清两人，还有年风怀抱中死去的道颜。
“大胆贼人你对陛下做了什么！”一声怒吼吸引了叶凡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叶凡看过去，是一名被束缚着的宫廷高手在对自己怒喝，看他虬须络腮头发如狮子般炸开，显得异常勇猛凶狠，但多处斑白的发迹和褶皱的皮肤说明他的年纪最少也已经到了花甲之年。但是一双眼皮低垂显得惺忪的双眸却是炯炯有神，纵然被俘但神威依在。
被此人正气凛然的眼神瞪着，就连此时如行尸走肉般的叶凡也不自觉地与之对视起来，双方互不相让，叶凡一时停在原地。而身后的年风和羽清看到了这番景象均是噤若寒蝉。
“贼人休要以为不说话就没事，年风羽清你们身为陛下的人就算不能力敌也不可任意让贼人对陛下不利啊”这名老者继续用其声若洪钟的嗓子喝道。但立即就有一名庆元众的人上前狠狠地将他的头按在地上，而老者依然气愤地唧唧哼哼，他的三名同僚也面露怒容。
年风、羽清两人当然明白老者说的话，但是事实非是老者想象的这样。想起道颜的事年风显得神情哀伤，讷讷地道：“陛下……道颜已经……去了”本来年风是想说陛下已经驾崩这样的，但最后还是选择平静地说他去了。
本来直呼道颜的名违是为大不敬的事，但道颜一向孩子气又是不拘小节，所以在人前碍于礼节大家都用尊称，但在私底下如年风、羽清等比较交好的则直呼道颜便可。
听到道颜已经死去的消息，三名宫廷护卫表现得情绪激动，而老者则异于常人地安静下来了。
老者怒睁的双眸恢复平常，显得淡漠，静静地问道：“陛下是怎么死的？是他杀的吗？”纵然老者装得多么冷静，但语气中还是隐藏不住地露出怒气来。
年风能明白老者为何这么生气，这名老者可不是普通的宫廷高手道颜的贴身护卫这么简单，他名叫吴戴，也是天都帝国遗臣而且其地位并不低，更是跟先皇有着深厚的交情，所以对待先皇唯一也是皇室唯一的血脉道颜分外重视。但是自从先皇驾崩，兰易位极人臣后，逼得这位忠良贤臣家破人亡权力尽失，他自知兰易城府极深自己人孤力弱根本对付不了他，所以毅然抛弃了朝中高位当了道颜身边的护卫，卧薪尝胆只为能尽力守护着亡友遗孤。
听到吴戴问及杀死道颜的凶手是谁，年风神情显得异常激愤，而羽清则是泪水止不住地哗哗流下。
“不关这位少侠的事，他是奴才的恩人，是来帮我们的，道颜被谁所杀奴才亲眼看到了，虽然道颜吩咐过奴才跟羽清不得跟着他，但由于我们两人难得地游历回来当得要照料好主子，所以我们两人都偷偷地跟在道颜身后来到了大和殿，怕道颜发现我们两人责罚于我们，所以我们都藏在暗角处静候，所以这夜殿中的事我们都亲眼目睹了”年风说着咬牙切齿，显得甚是愤慨。
此时将吴戴的头颅压在地上的人已经松开了手，庆元众的人都很知趣没有打搅这事，静心地在一旁听这故事充当旁观者。茗莲跟荭玉已然来到叶凡的身边，她们只是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感受着来自他身上的那份不寻常的气息。
吴戴再次问道：“是谁，到底是谁杀死道颜的？是庆元众的人？”说话时吴戴一脸狰狞地看向周围庆元众的人，再而看向叶凡的时候则稍微缓和地点点头示意。
羽清欲言又止，年风便对她道：“还是由我来说吧”转而面对着吴戴和在场庆元众的人还有叶凡诉说着道颜在大和殿这夜里的事，说前年风还特意作了个深呼吸来稳定自己的情绪。
据年风所说的，在这夜里道颜在大和殿中遇到过两个人，第一人并没有要伤害道颜的意思而只是跟道颜谈话，而由于大和殿中非常静谧，就算年风藏身处离得比较远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道颜与那人的谈话。
听年风描述那人的容貌，叶凡知道那人肯定就是杨汶，除了他这里还有什么人有这份能力瞒过吴戴等人的感察。
到这里年风有意无意地看向了叶凡，接着才道：“奴才我虽然不知道那个人跟道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却是跟这位少侠有点关系”说道这里年风稍微停顿一下。
闻言叶凡诧异，他不明白为什么杨汶跟道颜说的话中会牵扯到他。
没有让叶凡多想，年风便继续道：“虽然奴才我是不明白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已经记下他们说的话，因为那人跟道颜说的话只有一句，是这样的，那个人这样问：现在你可以给出答案没？是救你还是救叶凡？”年风早已经从道颜那里知晓了自己恩人的名违。
从年风口中听到杨汶曾说过的话，叶凡颤了一下，他大约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那陛下是如何回答的？”吴戴急问道。
应要求年风便继续道：“道颜的回答那人的话是：只要叶凡可以没事就好了，纵然隔得比较远但奴才还是深深地感受到道颜说这话时候的哀伤，似是……早就预料到自己的死”最后年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叶凡表面上虽然装的很冷静很淡漠，但内心深处却鸣生出一份自责来，对逝去的道颜问道：“为什么要如此对我，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啊”
可能在叶凡心中道颜顶多不过是邻家孩子的感觉，但在单纯的道颜心目中叶凡却是他难得可以交心的大哥哥也是好朋友。
接下来年风止住了悲伤的情绪，将杨汶离开过的事完完整整地道出，包括道颜在诺大的殿中徘徊小小的背影显得异常憔悴的这事，最后就是兰易的到来，拿着他手上的神剑穿透了道颜的心府，结束了道颜的生命。
“那个时候眼看兰易这个逆贼要行凶，奴才本想要拼死上前阻止的，但却发觉自己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似是被无形的力量压制住连呼喊都做不到，直至兰易消失后那无形的力量才接着失去”最后年风神情黯淡道，似是对此事始终耿耿于怀。
对年风所说的无形之力在场的众人都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一定是当时兰易施下的禁锢，而没有将这两个活口杀死，看来是有意让这事公诸于世，看来他并不怕这事会对他造成坏处。
吴戴出奇的安静不言不语，而同侪的三人则大骂兰易逆贼，作出这等弑主的大逆不道之事来。但是任他们骂破喉咙又能如何？
“我们走吧”叶凡对身后的年风羽清两人说道，便直径起行往外走去。
“你们要带道颜遗体去那？”吴戴狠狠地问道，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就算道颜已经死去，但也不能让人随意摆弄他的遗体。
听到问话，年风、羽清两人停下来了脚步。
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巨细无遗地说出，年风与羽清两人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此地，况且这里已经没有需要他们侍候的主子在，但惟独吴戴现在被人擒下迟些时候也不知道是生是死。虽然是跟吴戴并没有交情，他们也是各司其职，可以说是老死不相往来，但大家都是站在道颜这边的人，那一份感情是磨灭不了的，更何况现在道颜去了……
见年风跟羽清两人没有跟上，叶凡不得已转过身来往吴戴等人看了一会，最终还是回答了吴戴的问话，道：“找一个能让道颜安息的地方去”
听了叶凡的话，吴戴等人没有异议，红谷这里阴风凄厉根本不是死者能够得以安息的地方。末了吴戴还要求叶凡务必要好好安葬道颜。
接着叶凡又看向庆元众的人，直接问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他们？”语气中有不容拒绝的意味在。
可能茗莲有跟庆元众的人说过什么，就算叶凡再无礼，这些庆元众的前辈名宿都没有要特意留难他的意思。
就有一名庆元众的人说道：“这事要交由我们的当家决定”
“这就好，我会请求你们的当家杨汶放过他们的，事前你们最好别为难这四人才好，毕竟他们已经如此了”叶凡的话中威胁之意昭然，在场庆元众的人虽然都为之激愤，但也没有要留难叶凡的意思。
见叶凡为自己等人说项吴戴给予感激的眼神，不过叶凡没有在意，他就这么带领着年风、羽清，还有年风手上的道颜往外走，茗莲和荭玉默不作声地跟上。
新月城的战乱尚未平息，死去的惨厉怨念积聚，如群魔乱舞一般。
往城外走的路途并不安稳，由于叶凡这一行人容易受到瞩目，加之叶凡身上的杀气已经敛去，所以嗜杀之人便放胆迎上，多有秽之人是冲着茗莲而来，可悲的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走上的是不归途。
现在叶凡的心情非常不好，而这些人正好用来出气，所以他毫不留情地杀向所有挡路之人，不管是庆元众的人还是神煞众的人，只要见到身上背负着死者怨念的人叶凡手中古刹便毫不留情地斩下。
血光四起，残肢断臂中更有带着一脸狰狞的头颅静静地躺着。
年风和羽清何时见过这等场面，两人皆被吓得脸色苍白。而紧跟在叶凡身边的茗莲始终还是保持着缄默，沉不住气的荭玉几番想要上前均被茗莲拦下。对着荭玉，茗莲只是摇头示意，像是在说“就任由他吧”。
天边霞光万丈，告诉人们黑夜已经结束，黎明来到了。
但是此地鬼哭狼嚎的啸音却仍在持续。
日出东方，霞光千翩，映照层层浩云一片橙红之色，如若天宫玉宇。
如此旖旎美景在红谷这里百年难得一见，这里不像其他地方，红谷及群山地带方圆千里曾受绝阵无相炼狱所诅咒过，这里草木甚至是顽石的生机灵息皆被捣毁，已成就一片死地，并受阴邪之气熏天，终年阴翳笼罩此地，就算在白天也很难有日光直射地面之事发生。今日晨光如此明媚如此美景却是出人意料，这可能就多赖于兰易、任道远、杨汶三人的惊世之战将终年笼罩红谷穹苍的阴邪之气驱散所致。
在朝霞将尽之时，新月城的战斗也就接着结束了，胜利当然是庆元众跟螟蛉这边的，神煞众留守在新月城的人全都是弃子，并没有一个是修为上灵化期的高手坐镇，最厉害的应该就数吴戴这八名宫廷高手而已，现在八人死的死伤的伤，就连吴戴都被擒下了，新月城当然再也没有抵抗的余力。其实在叶凡赶来新月城的时候，任道远已经着手吩咐自己的手下和庆元众共同协力歼灭神煞众的残兵败将，月苔等数名螟蛉中的好手就是任道远事先安排好的，他们在救出莫来、彦癸两人后就一直蛰伏在城中并未与敌人交锋，待任道远一声令下藏在暗处的螟蛉等人便如狼似虎般杀向了神煞众的人，战事就如此一面倒，直至将神煞众中敢反抗的人杀尽，而死剩的也就寥寥几人而已。
此时战事刚完，不过新月城中的火势却刚开始而已，在晨风的催动下火势很快蔓延全城，现在新月城已经尽在火海中，不少让人熟悉的地方都成就一片灰烬了，而庆元众与螟蛉的人都在密锣击鼓地为点算死伤者跟处理神煞众的俘虏而忙碌着。
叶凡眼泛血红，神情显得异常疲惫，初升的朝阳十分明媚，映照在他的脸上却如镀上一层阴霾。现在的叶凡整个人变得不一样了，跟初初走出神秘森林的时候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
在荭玉眼中现在满身血腥气机深沉的叶凡仿如不是自己所认识的他，那总是摆出无奈神情又是呆头呆脑的叶凡在这一瞬间消失了。月苔不知何时来到了荭玉、茗莲等人的身旁，就连才跟叶凡相遇不久的他也觉得在叶凡身上发生了剧变，现在的叶凡给她的感觉确是如变了一个人似地。惟独茗莲知道叶凡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她知道叶凡今日的变化是早已注定的，因为在那一夜里兵韩召集人马截杀于他的时候藏身于山坡后的茗莲目睹了一切，虽然当然叶凡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但从他身上所溢出那份异于常人的浓重戾气却是让人心悸，可以猜想出当时的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杀性，不过正所谓积毁销骨的道理，叶凡是不可能始终都压制住这份戾气，迟早有一日肯定会再也控制不住。而从今日开始叶凡再也不用为隐藏或是压制这份戾气而忍让于人前，浸染了血腥的凶兽再也恢复不了从前那样人畜无害。
感受着身上暖意洋洋，放松下来的叶凡沐浴在朝阳下竟一时间发起呆来。随意捉在手里的古刹垂直于身下，赤红的刀身上裹着着层层凝固的血迹，显得凄厉，而刀体内那奇异符文却异常活跃，刀体看似如一个囚牢而这些符文则是被困在牢中，现在这些符文正争先恐后地想要往牢外窜去，紧贴在牢壁之上舔舐着只隔一刀身外的血腥，如喜爱血腥的野兽一般为血腥所趋之若鹜。
叶凡举起手中古刹，迎着朝阳去，阳光透过晶莹剔透的刀身投来异光照在叶凡脸上。叶凡心中默默地计算着今天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受十凶逆转法的影响虽然让自己失去理智，但清醒过来的他依稀记得当时的自己出手极重，断不可能会直让神煞众的人受点皮外伤这么简单，在那里可能就已经杀了不少人，而手上也浸染了血腥。接着之后真正以自己的意志所杀的人，刚进新月城时正在屠杀无辜的那十七人，前往宫闱路上又杀了十一人，而折回的路上又杀了二十四人。
看着古刹，叶凡知道今日斩在古刹刀下的亡魂最少都要有五十二人，而握着古刹刀柄上的手正是自己的，所以正确地说今日自己斩杀了最少五十二人，夺走了五十二条人命。
想到死在自己手上这么多的人命，叶凡忽然感到异常沉重和悲怆。
“没所谓了，反正你不杀他们，他们都会是被其他人杀的，反正都是死，而且是他们先不知死活地来惹你，他们都是死有余辜的”就在叶凡徒自自责的时候心中却响起了另一把声音，这声音不是别人的，正是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在这一刻叶凡的魔性对应杀心而衍生。
“哈哈……”
叶凡忽然笑起来，笑得如此不羁如此疯狂。他已经释怀了，心里知道反正不杀都杀了，自责都是于事无补的，要怪就怪他们命贱，不知死活。
“我们得走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当家因为还有事需要办所以抽不了空前来，不过他已经吩咐好我带你们到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月苔终于出声道。
茗莲也对身后年风与羽清道：“你们便随我们去吧”
两人现在已经无处容身，既然能有地方去当然不作他想。
周遭虽然还有人在走动着，但叶凡他们这一伙人却已经站在原地良久。战后的后尾事没有让庆元众和螟蛉等人有多余的闲暇，众人皆是来去匆匆，而叶凡他们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一伙则容易让人备受瞩目。而众人也都只是好奇瞅一眼，便继续忙自己的事去。
火势纵然凶猛，但却近不了叶凡五丈之内，皆因在叶凡脚下是一片血泊。而茗莲等人又岂会受火势所困扰，唯有年风跟羽清两名普通人因晨风带动了火势，不时袭来的热浪将两人的头发燎卷了，在年风特意掩护下道颜的一体却是毫无影响。
看了看众人，终于发觉这里不是停留的地方，叶凡收起手中古刹成月牙状，紧紧揣在手中。
“走吧”叶凡发出似是叹息般的话声。而就在他返身往前踏出一步的时候竟忽然失去意识，身体也随之倾覆而下。
人影一闪，茗莲及时出现在叶凡身旁并将其跌落的身体横抱起来。茗莲抱下叶凡的第一件事则是查看他的气息，幸好的是叶凡气息虽然微弱，但没有断绝。
“终于支撑不住了吗？”茗莲淡淡地说道。看着叶凡此际安详恬淡的脸庞，茗莲认为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样子。
“请带路吧”茗莲向月苔示意道。
月苔微微颔首后便当仁不让地走在前头作引路。
五人出了新月城，见到等在门口的莫来、任沈弘、重?，还有杨汶特意留下来作为临时护卫的范增等五名高手。双方汇集，没有多余的话，继续由月苔带领。
至此叶凡等人于新月城这一行算是告一段落。
不同的地点，同样地看着这道朝霞而发呆，彦癸背负双手孤身立在红谷边围的一座高峰之上，静静地欣赏着一番美景。
霞光洒落在他的脸庞上，多出平时所发现不到之处，这晶莹剔透的肌肤柔和清澈的眉目，冷峻的脸容在此时渐渐消退。
一阵清风袭来，高峰之上陡然被一阵水雾所笼罩。
彦癸眼神一瞟，神色变回从前般冰冷。
水雾中一个黑影若隐若现，而高峰上凛冽的风息随着水雾的出现忽然停止了。
藏在水雾中的黑影跨出了一步来，其身影终于显露而出。这是一名身披黑袍的俊年男子，一身柔亮黑袍的衬托下男子颀长的身段和剑眉星眸出众于人。奇怪的是这黑袍原先应该连有帽檐的，但现在连接帽檐处却像是被什么锋利之物削去，使得男子失去掩盖脸相的衣帽。
看向彦癸，男子问道：“没事吧”其声清脆沉着，颇有几分成熟韵味。
“还死不了”彦癸一语盖过。
男子没有再说话，彦癸也知趣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观望着即将升上高空的朝阳，和即将结束的朝霞。
就在此时，从高峰往下看去，远处几个微小人影在正自往红谷外走去。
彦癸双目泛起异光，定睛一看便透过水雾看到了十里之遥那数人的身影清晰映在眼内。而看清何人后彦癸却是微微一怔，正是叶凡他们，而叶凡此时生死未明的伏在茗莲身上也窥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