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在床上欺负起来, 会不会特别有意思?”盛如绮津津乐道, 虽是看着夏安这样说, 但不知怎么, 满脑子想的却是另一个女孩。
盛总还不知道, 当着人家的面说想睡人家老婆, 这样更有意思。
叶矜正握着玻璃水杯的手,稍稍紧了紧。
盛如绮转头看向叶矜, 才发现对方沉着张脸, 冷冷看着自己。
莫名被股低气压笼罩着。
瞧叶矜这反应,盛如绮笑咧咧开着玩笑, “你不是也看上她了吧?”
叶矜盯了盛如绮片刻, 眸底似是波澜不惊,什么也没说。
“也是,能让你看上的人,估计还没出生。”盛如绮调侃说道。她端起酒杯抿了口酒, 跟叶矜聊这方面的事, 简直是自找没趣,要知道叶矜可是出了名的不食人间烟火。
叶矜就算一辈子一个人, 盛如绮也不会觉得稀奇。但叶矜如果真的一辈子一个人,那她对叶矜的内疚,或许永远也消散不了……
盛如绮打心底希望有人可以收了叶矜, 不是一天两天了。
夜场光影交错。
喝完最后一杯酒,夏安独自闷闷趴在桌上,有种扛不住的疲惫。其实早已厌倦了这种生活, 只是咬咬牙,又一天过去。
尽管第二天亦是如此。
生活看似往复循环,没有头绪。支撑夏安的,大概是她一直深信,总有一天会走出当下的境遇。
叶矜望见夏安此刻的模样,想视若无睹,却又下意识去关注。白天在医院,晚上来夜场,她是不是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不用休息?
两杯酒过后。
盛如绮有点坐不住了。
叶矜见盛如绮突然起身,“干嘛去?”
盛如绮瞥了瞥夏安的方向,脸上的笑容妩媚动人,“你说呢?”
沾花惹草,的确是盛如绮的作风。
盛如绮有多会哄女人,叶矜很清楚。但以前的盛如绮并不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年纪越大反而活得越轻佻了。
接着,叶矜便瞧见盛如绮扭腰往夏安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叫一个风姿绰约。
叶矜低头,心不在焉喝了口纯净水,寡然无味,尔后也起身离座。
有人扶住了自己肩头,夏安抬头,是个陌生女人。
虽然之前算和盛如绮打过一次照面,但夏安并无印象,她每天打交道的人太多了。
“哪里不舒服啊?”盛如绮半揽着夏安肩头,温柔得很,她暧昧注视着对方的脸。
长得的确养眼。
床下温柔,床上孟-浪。
这是盛如绮撩妹的一贯风格,偏偏不少女人都吃这一套,所以成功率也十分之高。
夏安面无表情,这种搭讪她常遇见,只是与陌生人贴得过于亲密,觉得不适,欲要保持距离。
“别动,头发乱了……”盛如绮正要伸手去替夏安理头发,发动自己的温柔攻势时。
“出去一下。”
一个漂亮的身影站在一旁。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盛如绮扫兴,她抬头一看,怀疑自己眼花了,因为这程咬金不是别人,居然是叶矜?
叶矜正低头望着夏安。
夏安推开了盛如绮,抬眸看清了叶矜的脸,她怎么又来夜色了?还在意外,夏安没太听清叶矜说的什么。
叶矜又启唇,“跟我出去一下。”
“嗯。”夏安会意,站起身,跟上了叶矜的步伐。
沙发上,盛如绮被晾下。
被截胡,还是被叶矜截胡。
盛如绮懵了,从来没有这么懵过,好半天都没回过神。一口气喝了小半杯酒,望着那两人离开的身影,心情颇为复杂。
太稀奇了。
刚刚那是叶大小姐?
不过,盛如绮现在能肯定,叶矜跟那女孩之间一定有点什么,不简单。
走出喧闹嘈杂的夜场。
晚风渐凉。
两人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下。
夏安见叶矜一路没说话,就主动问,“叶总,有什么事吗?”
除了在必要时候,夏安还是更习惯叫她“叶总”。叫名字太亲密了,而她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
为什么?叶矜看到盛如绮暧昧撩着夏安的头发时,就这样做了。
穿着无袖裙子有些许凉意,夏安摸着胳膊,静望叶矜,等她回答。
“不是说在学校做实验吗,怎么在这?”叶矜终于开口。
不过这个问题问得显然多余,做实验无非是夏安搪塞不回家的理由罢了。
“那只是说给姥姥听的,而且,你知道我在这边兼职。”夏安也是如是解释。
瞧着这张清纯不谙世事的脸,叶矜差点以命令口吻说出“以后不许来了”。
但对方的私生活,无权干涉。
“你怎么在这?”
“跟朋友一起。”
“那你找我有事?”夏安再度问叶矜,想起刚刚的情形,她咬咬唇朝叶矜笑了笑,试探问道,“你是不是怕我被人吃豆腐?”
毕竟,叶矜帮她解过好几次围。
夏安此刻脸上还是挂着纯真明媚的笑,叶矜见她这副模样,一时懒得理会。
明知道盛如绮是想占她便宜还不赶紧保持距离?再不推开,叶矜看盛如绮那架势,恨不得下一秒就抱着吻上去。
“我没那么傻。”不管怎么说也是来自叶总的关心,夏安笑道,“又不是第一次来,会保护好自己的。”
叶矜依旧不语。
夏安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两人的聊天戛然而止。
夜色沉寂,偶有汽车驶过。
一辆,两辆……
“什么时候有时间?”
“嗯?”夏安望了望叶矜。
叶矜低声,“晚晚想见你。”
“过些天,我今天和晚晚打过电话,已经跟她说好了。”夏安解释过后,凝视叶矜一阵,见对方沉默不语,夏安以为也就这些事了,“没事我……”
“不舒服?”叶矜忽然问。
她听夏安嗓音沙哑,又神色疲倦,刚才还在桌上趴着一动不动,跟生病了似的。
虽然听似漫不经心的一问,但却激起了夏安心中的暖意,她没说话,而是眉眼含笑继续望着叶矜。
叶矜也直视上夏安双眸,干净清澈,笑起来时眼睛像会说话,只不过姣好的面容略显苍白。
两人发丝都被晚风拂得稍稍凌乱。
叶矜见夏安迟迟不回答,只是直笑着,不禁问,“笑什么?”
“没什么。”夏安嗓音依旧沙哑疲倦,慢悠悠说道,“就是觉得,叶总其实挺会关心人的。”
夏安话里有话。
从上次叶矜带自己回家,给自己准备药膏,夏安就感觉到了,她是个温暖的人,可偏偏表面裹着层冰,像一道透明屏障,让人想靠近又无法靠近。
会关心人?叶矜并不表示赞同,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评价自己。
夏安的笑容还是掩不住疲惫,叶晚平时发烧时也是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这一大一小真的像极了。叶矜想着,下意识就抬起了手,跟平日摸叶晚一样,将手心覆在了夏安额上。
这个动作很突然。
夏安先是一愣。
然后,心绪有些乱。
凝视叶矜的脸时,某种感觉好似又闯进了心房,夏安乖乖僵在原地,任由叶矜将掌心贴在她的额间,轻轻触碰。
只是停留了短暂两秒。
叶矜收回手,体温正常。
夏安抽回到现实,口吻故作轻松,“我是学医的,发没发烧难道自己还不知道?”
纵然如此,叶矜并不认为夏小姐懂得珍惜自己身体,“累就早点回去休息。”
冷不防又是一句关心。
叶矜也慢慢意识到,她对夏安的关心,的确过多了。大抵是因为在夏安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她理解这姑娘的倔强要强,才会如此。
“嗯。”夏安费解,为什么话不多的叶矜,偏偏每一句都能戳到自己心窝上?她明明说话时像块冰,可自己却觉得暖。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打断对话。
“我接个电话。”碰巧值班经理来电话了,夏安应付着电话那头,脱不开身,然后就匆匆和叶矜道了别。
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留下叶矜一人。
这一幕幕,盛如绮在一旁看了许久,从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脸上渐渐浮起笑意。
“还说不是看上人家了。”叶矜转身,盛如绮已经走到了她身侧,嘴里还耐人寻味地感叹着。
“回去吗?”叶矜道。
盛如绮并没被叶矜带偏话题,“先跟我交代一下,你跟刚刚那位什么关系啊?那么紧张她?”
瞧着,像是有情况。
面对对方的咄咄询问,叶矜思索片刻,才严谨开口,“法律上说,她是我妻子。”
语气很淡然,叶矜直接同盛如绮摊牌,她和夏安的关系,也没必要瞒着盛如绮,以后少不了还是会见面。
话毕,一片沉寂。
盛如绮哑然无声,她圆睁着眼望了叶矜半晌,才确认自己耳朵没听错,“你说什么?她是你……”
“我跟她结婚了。”叶矜换了个更为简单粗暴的说法。
“你在开玩笑?”盛如绮面上漾起似信非信的笑,像个复读机一样再度重复了一遍,“你跟她,结婚了?”
叶矜的神情语气看着可不是开玩笑,“就这个月。”
盛如绮原以为今晚看到叶矜同其他女人暧昧,就算劲爆了。
结果现在来个更劲爆的。
站在冷风中冷静了好一会儿,盛如绮才想起什么,“……形婚?”
叶矜也知道这件事瞒不住盛如绮,点头承认,“嗯,协议结婚。”
盛如绮心情稍稍平复。她对叶矜还是了解的,叶矜几时考虑过结婚,连谈另一半都没考虑过。不过叶矜倒是对她提过形婚的念头,为了满足老太太的心愿。
到头来还是找人形婚了。
“美女总裁恋上酒吧小妹,你们这爱情故事听起来够传奇的,你们家老太太能接受吗?”盛如绮依旧惊诧,即便是形婚,叶矜也不会差对象,她完全可以挑个家世背景更优秀的。
“她还是学生。”
还是学生,盛如绮本想说叶总你也真下得了手,但转瞬又想起上回她在夜色吻过的女孩,八成也是个学生。
“没摸清她的背景,我会跟她结婚吗?”事情复杂,叶矜只是这样解释。
这话不错,叶矜办事比自己要谨慎心细得多。但盛如绮想起刚才的情形,凭女人的直觉,她觉得叶矜和那个姑娘之间,不止这么简单。
盛如绮还在认真审视着叶矜,似是想说什么。
“有话直说。”叶矜道。
“我今晚说过的话,你不会放心上吧?我真不知道她是你……老婆,你就当我喝多了,胡说八道。”盛如绮想着之前当着叶矜的面说想睡她的小娇妻,也难怪叶总会坐不住。再想起叶矜当时的反应,盛如绮倒吸了口气,煞有其事笑道,“我认识你这么久,好像还真是,头一回看你吃醋啊……”
吃醋?叶矜眉头一皱,“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盛如绮的语气里满满都是质疑,从一进去夜色,叶总眼睛就盯着人家姑娘看。当时她还纳闷叶矜在看什么,现在,全明白了。
“你可别说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不信。”盛如绮一口咬定,晚间那情形她也见着了,叶矜什么时候这么在乎过其他人了。
叶矜面不改色,“我们只是合约关系,互不干涉私生活。”
盛如绮笑,目光仍是怀疑。
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盛如绮对自己的直觉,更是十二分的自信。
就算假结婚也难免擦枪走火,盛如绮不禁好奇,“老实说,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娇妻天天在面前晃悠,你就从来没点什么想法?没个……性冲动什么的?”
盛如绮口无遮拦,她虽然比叶矜小上两三岁,但也是足够成熟的年纪。
叶矜对盛如绮口中时常跑出的荤段子,向来不以为然,偏偏盛如绮还冠冕堂皇称之为情趣。
“盛小姐,”叶矜看向盛如绮时,眼神里含着一丝鄙夷,“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
“那是那是,”盛如绮又给蹭了一鼻子灰,她连珠炮似的嘀咕,“别人三十岁一个个都如狼似虎的,哪像我们叶总,神仙下凡清心寡欲,从来都没有生理需求的……”
叶矜早已习惯盛如绮这般。
看来从叶矜嘴里也套不出什么话,盛如绮故意阴阳怪调反问叶矜,“既然你们是形婚,又互不干涉私生活,我要是跟她上床,你不会介意吧?”
叶矜脑海又掠过方才盛如绮撩拨夏安的那一幕,再联想盛如绮说的这句话……
盛如绮抬了抬眉,注意着叶总的细微反应。
过了几秒。
叶矜:“她对你没兴趣。”
果然啊……
介意就是介意,还死不承认。
盛如绮发现叶矜的闷骚程度,其实远超自己想象。但又忽而觉得,形婚于叶矜而言,或许是件好事,至少叶矜一直宛如死水般的感情生活,终于漾起了一点儿涟漪。
弄不好,就这样误打误撞起了水花。
“哎,你怎么知道她对我没兴趣?”盛如绮越说越来劲,“没兴趣也可以慢慢培养。你知道的,对美女我最有耐心了。”
叶矜抛给盛如绮一个冷眼,表示自己没耐心听她嘴里的胡言乱语。
“行了行了,开玩笑说说而已,你还当真啊。还有,我必须声明一点,我对你老婆也没有任何兴趣,今晚纯属误会。再说,我跟谁抢女人也不会跟你抢女人。”
最后一句盛如绮绝对是从心的。万年单身的叶总身边能出现个暧昧对象,不容易。
“说够了吗?”叶矜幽幽打断盛如绮的滔滔不绝。
盛如绮无奈耸了耸肩,今晚她也没什么继续喝酒的心情,“回去吧,我蹭你车。”
叶矜走在前头,往停车场方向去了。
“形婚的事,你给我保密。”叶矜虽然清楚盛如绮不会到处张扬,但还提个醒。
“知道,我又不傻。”
叶矜不再说话。
汽车驰骋在街道。
过了几分钟,盛如绮有些倦,靠在座椅上半眯着眼。
莫名又想起半个月前的那晚。
那女孩性格真是和她的唇一样软,轻轻吻一下就脸红,想着那画面,盛如绮红唇轻轻一扬。也不知道能不能再遇上,
盛如绮突然轻叹了口气。
“有事?”叶矜听到盛如绮这一声叹息,盛总又说最近没兴趣谈感情,叶矜还以为是工作方面的烦恼。
盛如绮靠在座椅上,揉了揉额头,眯上眼口中喃喃,“半个月前,我在夜色碰到一个小姑娘。你说她吧,长得一般般,身材也就那样,可我为什么就是……总想着她?”
说来说去,还是感情上的事。
叶矜不屑置之,但这些言论倒不像是从盛小姐口中说出的。盛如绮的感情都难得长久,估计这一回,也相思不了几天。
盛如绮也是这样以为,可她这大半个月,没少往夜色跑。第一次去夜店就被人搂着腰强吻,那姑娘那么害羞,估计再也不敢来了吧?
不知不觉,盛如绮又沉浸在那晚的纯情亲吻中。
车内安静了一阵后。
“叶矜,”盛如绮朝叶矜偏过头,难得以对待工作时那般认真的口吻说道,“你如果对那个女孩子有感觉,我觉得可以试试。”
话题转到了夏安身上。
有感觉?
叶矜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没再考虑过这个问题,更别提对方还是个比自己小了快十岁的姑娘。她手握方向盘,望着前方的夜景,依然认真开车。
盛如绮严肃不过三秒,“窝边的嫩草,吃起来多方便。”
叶矜只是听着,不予理会。
“你不会真打算一辈子单着吧?”
“一个人挺好的。”叶矜照旧是这句话。
而事实上,叶矜也是这样觉得,既然遇不上合适的,不如独处。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现在的生活。
盛如绮注视叶矜侧脸,打量了好一阵,然后转头目视着前方的挡风玻璃。明知道有些事叶矜不爱提,但盛如绮还是没忍住提起了,“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
多年前的事又被提及。
盛如绮算是问得十分小心翼翼了。
“不是。”叶矜情绪毫无起伏,或许夹杂了一丝无奈,因为盛如绮不是第一次这样问她了。
“那为什么……”盛如绮想不到其他理由,为什么叶矜的感情生活会一直留白,为什么不肯再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开车,安静点。”叶矜打断盛如绮。
盛如绮果真安静了。
叶矜摆明就是不想多说这方面的事,再问也问不出结果。虽然算是叶矜最亲近的朋友,但盛如绮并不觉得自己了解叶矜。
盛如绮转头,郁郁望向窗外。
往事涌上心头,一时心烦。
如果当年不是因为自己的不成熟,盛如绮想,叶矜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吧?
夜深,汽车停入车库。
与往常一样,叶矜又是一个人回到家。
叶晚已经洗过澡,穿着毛绒睡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周姨在一旁陪着。
只见着叶矜的身影,叶晚眸底黯然。孝子不像大人,心里一有点失落,都是写在脸上。
叶矜将外套脱下,随意搭在沙发上。
“小夏妈妈呢?”
“不是跟你说了要过些天才回来。”叶矜摸摸叶晚的头,“早点睡觉。”
小小的期待又破灭了。虽然夏安今天来了电话说不回家,但叶晚心底还是希望叶矜可以带夏安回来。
叶晚想闹脾气,又觉得自己不能不懂事,结果就憋着,暗戳戳别扭,对叶矜也比平时冷淡不少,她抱起沙发上的玩偶,安安静静往卧室走去。
“这孩子还闹别扭了。”周姨在一旁笑道,“我去哄哄她。”
“我去就行了,你也早点休息。”
晚间洗完澡后,叶矜没回自己的卧室,而是去了叶晚的房间,小家伙是真的不高兴了,往常说晚上陪她一起睡,她要高兴得在床上翻个滚。
“晚晚。”叶矜在床畔躺下,叶晚却只给她留了个小背影,“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叶晚倔强说道。
不高兴都写脸上了,叶矜轻抚着小家伙柔软的头发,叶晚这副倔模样,怎么越来越像某个人?
叶矜余光一瞥,床的另一畔是空的。
往常,是夏安睡的位置。
夏安不是每天回来,但每次她来,叶晚就免不得要缠着她和叶矜一起睡。
叶矜望着那只空枕头,突然想起夏安和叶晚在床上玩闹时,嘻嘻哈哈的模样。那么大的人,还能和个孩子玩成一片,也难怪叶晚总爱黏着她。
因为夏安的出现,这个家仿佛一下就变得完整了。叶晚变得更加爱笑,老太太的精神状态也更好。
这些变化,叶矜都看在眼里。
多年以前,叶矜料想以后的生活,应该和大部分人一样。遇上合适的人,适龄结婚,再有个可爱的孩子,家人都在身边,一切平淡而安稳。
可现实和理想往往有着出入。
多年以后,叶矜觉得自己也许更适合一个人。
时钟滴答滴答。
睡意渐起。
“妈妈——”躺了一会儿,叶晚还是朝叶矜转过身,软软问道,“你是不是欺负小夏妈妈了,为什么小夏妈妈总是不回家?”
“她忙。”叶矜只能敷衍道。
“肯定是你惹小夏妈妈生气了。”叶晚笃定是这样,在叶晚心里,夏安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她想起自己生气时,也特别希望有人能哄自己,就缠着叶矜说,“你多哄哄她,她就不生气了。”
“没生气。过些天妈妈就接她回来。”
“不要,”叶晚还是置气,“你明天就接小夏妈妈回来。”
“听话。”
又过了会儿……
叶晚还惦记着这件事,她嘴里轻声嘟嚷,“我要去跟姥姥说,你欺负小夏妈妈。”
叶矜无奈,揉着叶晚的脑袋命令道,“睡觉。”
照旧是忙碌的一天。午餐时间的员工食堂,大家为了节约时间,一个个走路都带着风。
夏安端着餐盘,在柯若初对面坐下。
柯若初夹着菜也不往嘴里送,傻傻呆呆的,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夏安看她最近一直闷闷不乐,原以为是在急诊科被折磨的,现在都从急诊转去消化内科了,却还苦着张脸。“终于从急诊科解脱出来了,不开心?”
“开心,终于解脱了。”柯若初说得心不在焉,她回神,又关心起夏安的情况,“你现在在普外忙不忙?老师好说话吗?我那边那位说话可凶了……”
“也还好。”十月底,夏安从心内轮转去了普外。
外科比内科要忙上许多,但对目标一直是外科医生的夏安来说,却是很好的锻炼,带教老师也对她关照,时常有观摩学习的机会。
“外科肯定很忙。我真佩服你,从来都不说累的。”
“说累就不累了吗?”
只是不习惯埋怨。
柯若初不知该说什么,她希望夏安在自己面前说累,希望夏安在自己面前示弱,那她至少有机会去安慰,靠近对方一点。但夏安,偏偏是副天塌下来都能自己一人扛着的模样。
“夏安。”
“嗯?”
“你平时多注意休息,千万不要把身体累垮了。你别老说自己有分寸,你看看你现在累成什么样了。”柯若初见夏安今天气色不好,越发心疼,她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医院忙不过来的话,我觉得你还是别去夜色了……”
“夜场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乱,别担心了。”夏安反过来安慰柯若初,她同柯若初解释过不止一次。
“可是……可是也不能老喝酒,伤身体。”除了这些单薄的关心,柯若初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夏安做些什么。
“我会少喝点的,吃饭吧。”夏安拿起筷子,低头吃着。
同平时一样,柯若初习惯默默关注着夏安,只是这样悄悄看着,有时都会满足。
目光瞥见夏安的薄唇时,柯若初脸有点烧,上个月就她们俩在自习室,她见夏安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差点没忍住亲对方一下。
想到亲……
柯若初脑海闪过那晚她去夜色,被陌生女人搂腰亲吻时的情形。
初吻就那样没了。
如今半个月过去,那张成熟漂亮的脸,柯若初还是记忆犹新。想起当晚的细节,她大概疯了,还主动抱着对方亲……柯若初一张脸霎时从里红到外,脸部温度骤升。
饭还没吃到一半,夏安就被一通电话打断。
这是常态,像他们这些来医院学习的学生,某种程度上和打杂有异曲同工之妙。
“若初,我要先走了。”
“欸,你就吃这么点?要不要……”柯若初还没等来回答,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从午间忙碌到傍晚,夏安一直没有闲下来,也只腾出了喝水的时间。
五点,陆陆续续有实习医生进入示教室。待会儿有台手术,胰十二指肠切除,主刀医生是刚回国不久的祈沐仪。
祈沐仪虽然在长南医院入职不久,但人气颇高,外科女医生本来就少,成熟漂亮而又医术精湛,很难不受欢迎。
所以,祈沐仪分分钟就被捧到了外科女王的位置。
因为祈沐仪的缘故,夏安明显感觉到观摩手术的实习医生比平时多。
麻醉,切口,下刀……
每一个步骤,夏安观察得仔细。
手术台上,从容不迫,有条不紊,手法干练,每一个环节几乎都处理得完美,外科女王果然不是徒有虚名。
盯着祈沐仪握着手术刀的手,夏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目标。她想做医生的理由很简单,父亲一直身体不好,母亲也是因此抛弃了家庭。从那时起,夏安心里就埋下了种子。小时候哪懂那么多,只是嘴上较较劲,不过到后来,她还是如愿走上了这条路。
三个多小时后,手术圆满成功。
在这样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无论对个人体力还心理素质都是极大考验,这也是外科女医生少之又少的原因吧。
夏安是最后一个走出示教室的,因为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眼前有些发昏。
拖着略微沉重的步伐走去茶水间,夏安在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转身时,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差点洒了别人一身。
“不好意思。”
“没关系。”
轻柔的女声。
夏安一抬头,“祈老师。”
“嗯。”祈沐仪微笑应了。
“您好,我叫夏安。”夏安主动自我介绍着,她很珍惜在医院的学习机会,前辈们大多也喜欢谦逊好学的学生,“这个月刚好轮转在普外规培,以后还麻烦老师多多指教。”
夏安,听到耳熟的名字,祈沐仪这才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年轻女孩,“你就是夏安?”
夏安意外祈沐仪突然的反问。
祈沐仪解释,“哦,宋教授常跟我提起你。”
“是吗?”宋教授是夏安在普外的带教老师。
“她说我们普外最刻苦好学最漂亮的姑娘,就是她带的学生。”祈沐仪点点头,风趣说道,“嗯,看来老宋说的没错。”
“谢谢老师。”夏安知道祈沐仪是在变相夸自己,“还有,老师今晚的手术,让我受益匪浅。”
祈沐仪从微波炉拿出热好的三明治,一直忙到这个点,都没吃上饭,她看夏安脸色不太好看,便打趣,“第一次观摩手术啊,脸色这么差,被吓到了?”
“没。可能最近没休息好。”或许真应该好好休息一天了,夏安今天已经好几次被人说脸色差。
“愿意进外科的女孩子也没几个了,你很有勇气啊。”祈沐仪看着夏安瘦瘦小小的身板,不禁感叹。“宋教授忙,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问我。”
“嗯,到时候您可别嫌我烦。”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先下班了。”祈沐仪笑道,见夏安一脸憔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老师慢走。”
夏安捧着水杯,目送祈沐仪离开。
虽然祈沐仪外号外科女王,但却丝毫没有女王的架势,待人接物都很随和,也难怪在医院这么受欢迎。
说起女王,夏安背靠在墙上,小口喝着热水,她脑海里浮现一张脸。
叶矜的脸。
那种高傲清冷,又时刻拒人千里的感觉,更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尽管叶矜寡言,但只要一开口说话,就气场全开。
正走着神,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夏安掏出一看。
好巧,女王来电话指示了……
说是指示也并无不妥。
叶矜极少主动联系夏安,只要叶总一来电话,夏安就知道,大概是需要自己的配合演出。
夏安很清楚她和叶矜的关系,逢场作戏嘛,除此之外,她们之间也没其他事情可联系。
办公室,灯火通明。
叶矜站在巨幅落地窗前,眺望远处,南城最繁华绚烂的夜景尽收眼底。
“今晚回去吗?”电话一接通,叶矜又是这句话。
叶晚最近总是碎碎念着要见夏安,一连闷闷不乐好些天了。每个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叶矜不擅长的,比如哄人。
“今晚不回。”夏安捏着手里的一次性纸杯,她看看时间,再过会儿又该去老地方了,“你就跟姥姥和晚晚说,我医院忙不过来,明晚再回家。”
意料之中的回答。
“知道了。”
夏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那头便传来挂断提示音。
通话就这样终止。
这是……不高兴了?夏安又觉自己多想,叶总说话素来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
盯着手机屏幕上不到30秒的通话记录,夏安瞬间有种错觉,自己是个渣女的错觉,还是天天夜不归宿,撇下老婆孩子在家不管不顾的那种。
夏安无奈笑了笑,收起手机,将手中纸杯捏扁,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篓里,快步走出茶水间。
一场秋雨一钞,南城又降温了。
空气湿冷,叶矜走出jm大厦时,才发现单薄的风衣不足以御寒,风一卷,凉意迎面袭来。
叶矜开车驶过熟悉的道路,经过静林区一带时,遇上交警查酒驾,有些塞车。
显示来电,叶矜接入,“周姨,怎么了?”
“叶总,晚晚她不肯吃药,怎么哄都不听……”周姨焦虑说道,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她也不会给叶矜打电话。
这些天气温骤降,叶晚不小心着了凉,有些咳嗽感冒。
“我跟她说。”叶矜道。
过了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小奶音,“妈妈……”
“怎么不听话?妈妈马上就到家了。”
“那小夏妈妈呢?”
“小夏妈妈明天回家。”
“我要小夏妈妈。”叶晚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因为感冒,说话时还夹着点鼻音,听起来越发委屈了。
叶矜拿孩子没辙,“晚晚,先吃药。”
叶晚小声哽咽起来,还是那句,“我要小夏妈妈……”
两分钟后,叶矜挂断电话,临时改变了行车路线。
才十点多,夏安就走出了夜色,脸色十分难看。她身上只披了件薄外套,一双腿暴露在寒风中,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仙女,”艾米也刚下班,她认出了夏安的背影,疾步上前,“今晚这么早就收工?”
“总不能天天累成狗。”夏安强颜欢笑,此刻,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你没事吧?”艾米瞧夏安状态不对。
“没事。”夏安摇了摇头。
“一起吃宵夜吗?”
“不了……”夏安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她咬咬牙,对艾米笑道,“你先走吧。”
“那我先走了。”
等艾米走远以后,夏安才低头撑着墙面,终于撑不住,弯腰吐了。
来夜色这么久,她第一次喝酒喝到吐。
夏安一直觉得自己有分寸,觉得自己可以从容解决需要面对的一切。然而现在,她吐得很狼狈,前所未有的狼狈。
垂头盯着地面的污秽,夏安和丢了魂一样,鼻子有些发酸,但她还是没让眼泪从眼眶中溢出。
凭什么自己的人生遍布荆棘,夏安不是没有埋怨过命运。只不过时间一长,慢慢就认清了,埋怨过后还是得面对现实。
“唔……”又翻江倒海吐了一阵,夏安才觉得好受些,她手臂仍是撑着墙面,再度直起腰,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一转身,却看到张熟悉的面庞。
夏安不知道叶矜在她身侧站了多久,但她知道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被人尽收眼底了。
这是夏安最畏惧的。
终于挤不出往日的笑,夏安面无表情,她不敢去直视叶矜。
此刻,只想闷声离开。
“你站住。”叶矜挡在夏安面前,对方往日的笑颜被失魂落魄替代,“去哪?还想去喝?”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放出万字,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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