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福气不福气的谁也说不准，有些人……偏生就受不了太盛的福气。”叶晋南的语调不咸不淡，又抬眼斜一眼身后的王德喜。
王德喜心领神会，捧着浮尘过来，笑出了一脸褶子，替叶晋南把龙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掸落。
殿里的空气都瞬间冷凝起来一般，叶一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不敢有任何动作。
‘‘陛下圣明。’’叶一除了以头抢地之外再也不能有旁的反应。
‘‘纪琮甚得朕心，叶一，你该是时候跟他学一学咯。’’叶晋南的大拇指来回抚弄了两下龙椅上凹凸不平的纹路，表情愈发舒展。
叶一偷眼看过去，发觉他的拇指经过的地方正是一条扶摇直上的金龙，咆哮着一飞冲天，面目狰狞，又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
叶一几乎立时就重新垂下头，不敢再抬眼张望至尊无上的皇帝一眼，连带着心头愈发浓郁的疑惑也强制着按下去，不再思索分毫。
叶晋南的意思他很明白，无非是暗示他小心纪琮，顺便及早为自己做盘算。
不过这龙椅……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怪异。
‘‘承蒙陛下赐教，叶一受教了。’’叶一低眉顺眼的，不曾流露出分毫异样来。
叶一说完这句话，空荡荡的殿里就沉寂下来了。统共只是他们三人，刻意维系的安静让叶一心头发慌，若有若无的打量自头顶扫过来，正是深沉得不可捉摸的皇帝。
‘‘是叶晋东吧。’’叶晋南突然出声，叶一心里直打鼓，不知叶晋南为何突然提起叶晋东来。
不，并非一无所知，之前叶晋南的表现里就能觉察出若有若无的苗头来了。
‘‘……请陛下明示。’’叶一默了默，到底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叶一，你让朕失望了。’’叶晋南表情柔和，像所有宽宏大量的主子那样，漫不经心地嘬起唇吹了吹杯盏里的茶叶。
‘‘属下该死。’’叶一这些时日不再贴身跟着叶晋南，摸不准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的底线，避免及早暴露底牌。
‘‘该不该死不是你说了算，朕也不能，与儿才是决定你是生是死的主子。’’叶晋南适时敲打叶一，要他时刻牢记谁才是他生杀予夺的主人。
‘‘陛下教训的是，叶一誓死追随小姐。’’这死誓是发自内心的，叶一心想，左右他这条命是罗与欣的了，那誓死追随她是应当应分的。
叶晋南了然，看透叶一的真实想法，却并不觉得不合时宜。
吾家有女初长成，也是到了招惹那起子狂蜂浪蝶的时候了。
“叶一，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朕可是要找你兑现的。”叶晋南倏尔缓和了脸色，显得平易近人了些许，像个欣赏后辈的长辈一般露出慈爱宽和来。
“陛下尽管放心，叶一记下了。”叶一郑重其事应下，膝盖骨愈发紧绷，严丝合缝地贴着冰冷刺骨的汉白玉地砖。
“地上凉，起来回话吧。”叶晋南像突然才发现叶一一直跪着，扬声道，“王德喜，赐座。”
“哎Ｃ嘞。”王德喜麻溜的挪过来一张椅子放到靠近叶晋南的一侧，扯着尖细的嗓音，“请坐吧叶侍卫。”
“多谢王公公。”叶一并不显得拘谨，只坐下将将三分之一的凳子，与其余的地盘泾渭分明。
叶晋南看在眼里，并不言语，眼眸深处分明闪烁过一抹满意。
知进退，懂分寸。这样的人他才放心留在与儿身边伺候……
就是当真收了房做个男宠面首一类的也无可厚非。
“叶晋东。”叶晋南有规律有节奏地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哒哒”的，听得人心里也跟着安定下来。
“属下窃以为，是东王殿下不错。”叶一思量再三，还是和盘托出的好。叶晋南的眼线遍布各个角落，他不见得就能不着痕迹地避开来暗中操作。
“果然是他。朕这个皇弟，委实不肯让朕有片刻省心啊。”叶晋南感慨一句，挥挥衣袖，“这萌芽已然凉透了，王德喜，你去换一壶新的来。”
“是，陛下，奴才这就去换新的过来。”王德喜忙不迭把几乎平满的一壶萌芽茶水撤下去，腿脚麻利的出了殿门，还贴心的替叶晋南遮上门。
“朕怀疑，纪琮和叶晋东相互勾结，意外图谋朕的江山。”
眼见王德喜走远了，又停顿了一嗅儿，叶晋南才笃定地开口，语气表情都带着斩钉截铁似的爽快意味。
“陛下！”叶一惊了一惊，显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叶晋南竟然直截了当的同他说出这样绝端隐秘的话题。
“朕在。”叶晋南微微闭了闭眼，不太耐烦的样子，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陛下如何突然提起这个来了，东王殿下如何，纪大人都是肱骨之臣，于朝廷做了极大贡献的……”叶一欲言又止，表情犹豫，显然在观察叶晋南的反应。
旁人提起来只会费力不讨好地劝说叶晋南叶晋东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无论如何也该手下留情，况且太后尚且健在，不好做的太绝之类。
叶一倒是个明白人，避过叶晋东，直接说起来纪琮的好处，丝毫不惹叶晋南厌烦。
“叶一，朕就媳你这股机灵劲儿。”叶晋南不接茬，笑得玩味，上下打量叶一的一身劲装。
“今日这打扮比起在朕身边做鹰卫时倒是干练许多。”好端端的，竟然对他的着装评头论足起来。
叶一面色微变，僵硬地扯扯唇角，“陛下谬赞了。”
“利落是利落，不过今日奔波许久，倒是穿不出平日里的英姿飒爽了。”叶晋南不置可否，只不咸不淡地如是说着，陈述这个事实。
叶一心头有块石头蓦地就落地了，“。”
两人不过寥寥数语，就已经确认了彼此的想法，无疑是令自己满意的，于是各自舒展了眉宇，剑拔弩张的气势也逐渐消散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