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雕版

京城小酒馆的一角，聚集着本书中的重要人物，阿东，阿西，阿南，阿北，阿中。五人是要好的朋友，有事儿没事儿大家就聚在一起，聊聊天啦打打牌啦做些文雅的事儿或者做些不文雅的事儿。反正几乎无论是什么活动，这几个哥们儿都是一起行动的。也许是天缘巧合，五个人的名字中分别有东南西北中这五个字，这使得他们更相信他们是命中注定的好兄弟了。阿西还经常开玩笑说，再找一个叫阿发的和一个叫阿白的，兄弟们就把麻将中的风头凑齐了。这五人中，其中阿东和阿中是本地人，阿东全名叫胡东风，做着家传的古玩生意，是这五人中唯一一个有老婆的，尽管也是去年才结的婚，不过也算比他们四个领先进入人生的下一段了。

阿中全名叫王忠，继承了老北京爱玩虫儿的传统。醉心于花鸟鱼虫当中，自己的店里摆满了花草虫鱼，家里也摆满了花草虫鱼，他是除了聚会和上厕所等必要活动外，其余时间都花在伺候那些花草和那些虫儿上了。

阿西全名叫张西川，是四川人，好读书，是这哥儿五个中学识最渊博的。平日里医卜星象五行八卦文史哲儒释道无所不窥，可能是读书太多的缘故，不屑于找什么正经营生，东家干两天，西家干两天，纯粹以自己的喜乐行事。好在也算是颇有积蓄，自己也不用为饭碗发愁，也算是活得最潇洒的了。

阿南和阿北是一对堂兄弟，哥哥阿北比弟弟阿南大半个月。两人一个在北屋生的，一个在南屋生的，所以老爷子可能是为了纪念他们的出生地，亲自定下了两个孙子的名字-孔德北，孔德南。两人自幼习武，哥哥阿北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站起身来如同铁塔一般。弟弟阿南不及哥哥的个头，不过也是结实粗壮，孔武有力，嗯，是个少盖了两层的铁塔。

话说这五人在这小酒馆中，要了一大桌子的菜。什么炖猪蹄，烧排骨，清蒸鲈鱼酱牛肉，烤羊腿，盐水鸭，剁椒鱼头白切鸡，以及唯二的两个素菜，干煸豆角和青椒肉丝。虽然这两个菜中也不能算素，但是也是整个桌子上唯一能看见到的一点绿色了。这两个菜规规矩矩地摆在阿中的面前，阿东笑着对阿中说：“阿中，你干嘛这么喜欢吃素呢？你看那些牛啊马啊羊啊什么的，都是吃草的，但最后都被吃肉的吃掉了，所以你也应该多吃点儿肉，要不就被其他的肉食动物吃掉了。”

阿北也在旁边附和：“对啊，自然规律说明，吃肉的要比吃草的聪明，所以为了更聪明点，还是多吃些肉的好。”说着拿起个猪蹄子开始啃起来。

阿中说道：“谁说吃草的都被吃肉的吃，我养的一种花可是专吃肉的，照你们的理论，草能吃肉，那我吃草，岂不是比你们还聪明。”说完，自鸣得意地一笑。

阿北惊奇地说道：“草能吃肉？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草不都是吃粪的么？”

阿中洋洋得意地说道：“没文化真可怕，热带有一种草叫做猪笼草，枝干上挂着一个个的小灯笼，通过散发特殊气味把昆虫引到小灯笼里，然后虫子爬不出来，就被它慢慢消化掉了。在我的温室花园里就有，有兴趣的话可以带你们去参观一下。”

阿西开玩笑地说道：“算了吧，又在推销你的花草了，话说猪笼草该怎么吃？是适合清炒呢还是涮锅呢？”

阿南插嘴说道：“算了吧阿西，你还是别打阿中那些花草的主意了，你要吃了他的草，估计他能把你吃了。”

阿东说道：“那样也行，总算破了阿中不吃肉的戒了。”

阿中赶快夹起一块排骨说道：“谁说我不吃肉，就是吃得比你们少，谁跟你们似的，跟一群狼似的。”

众人哈哈大笑，大家接下来推杯换盏，谈笑不休，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转过天来，阿东正在自己的店里无聊地把玩着一些小玩意儿。阿东的古玩店位于街上偏角落的位置，和街上众多的大大小小古玩店相比，显得格外不起眼。这正是阿东想要的，闷声发大财，绝不能显山露水的，再说，谁还真的指望这个小店的生意来养家糊口呢。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子怯生生地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书包。该男子一副农民打扮，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问道：“老板，你这里收东西不？”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花布包裹，层层打开，一个青铜雕版赫然出现在阿东眼前。

在男子层层展开包裹的时候，阿东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瞧着，看那花布都成老古董了，少说也算五六十年前样式和花色了，如此推算，当年他家应该是不错的，能用得起花布呢。阿东正这样想着，看到那青铜雕版瞬间吃了一惊，但旋即回复了平静。生意人，可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想法。阿东细细打量这这位老农，眼神呆呆的，一看就没怎么出过门，这一点是骗子们装不来的，若骗子有这演技，被骗我也认了，阿东这样想着，嘴角微微一笑。

老农恭恭敬敬的把雕版放在阿东面前，退回去等着阿东的回应。

阿东仔仔细细检视着这个雕版，雕版和书差不多大小，正面是一个人像。阿东奇怪的是，人像的风格和平时所见大不相同，这人是一张国字脸，大眼睛大鼻头大嘴巴，中国历代都没有这样的人像，从殷商至明清，眼睛要么是正常的如兵马俑，要么是丹凤眼，如历代的画像。而这位仁兄的眼睛却大的离谱，两只眼睛差不多占了半张脸了，还有那硕大的鼻子，以及差不多开到了腮帮子的嘴巴，怎么看都不像是中国的东西。雕版的侧面和背面都是流水的图案，线条很深。

阿东一边看一边盘算，东西是真东西，看年代至少是战国或更早的了，可是是哪国的文物，阿东判断不出来了。隐约看出点三星堆的影子，可是也大不相同，尤其是眼睛和鼻子。

阿东打量完这雕版，抬起头来对老农说道：“老大哥，您贵姓？这东西您是怎么得来的呀？”

老农双手抓着包，说道：“我，我叫阿生。这是，是我家祖传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老板，你看这东西能值三十万不？俺家娃生病了，需要三十万做手术。医生说，做完手术就能好，可是做手术需要三十万，我家早就花干净了，这没办法了，才要把这传家的宝贝买了，求求你了大善人，救救我的娃吧。”

阿东静静地看着他，看到眼泪在他眼睛里打转，心里唏嘘，我什么时候成大善人了？谎称急用钱来买东西，是常规套路了，不过眼泪说来就来，够得上专业演员的级别了。

阿东回过头来又细细看着这个雕版。青铜的，两千年以上的物件，少说也值个七八十万的，三十万收，赚一倍的没有问题的。

“二十万，”阿东静静地说道。

阿生一听，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涕泪纵横地扑通一声跪在阿东面前：“老板啊，求你发发慈悲吧，再高高手，俺家娃子还等着拿钱看病呢。没得钱，大夫不给治啊。”一边说着一边咚咚的磕响头。

阿东这下可受不住了，站起身来把阿生扶起来，说道：“老大哥您先请坐，这我可受不起，您这折我寿呢，您家娃娃多大了，生的什么病啊？”

阿生止住悲声，说道：“娃娃的腿上长了个什么东西，大夫说要截肢，需要三十万，否则就会危及生命了，俺可怜的娃啊，今年才十一岁啊”说完又抽噎起来。

阿东说道：“十一岁了，得有这么高了吧？”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阿生一看有希望，忙说：“嗯，差多不，你看，这样是两年前娃子的样子。”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来。

阿东接过来一看，孝子和他爹长的很像呢，当时是九岁的样子，很稚嫩，到他爹腰的位置，怯生生地看着镜头。两年前这老农面色还很红润，看得出这两年苍老了很多，面如菜色，形如枯槁了。再细看孩子的腿，腿部确实有点异常，只是还不很明显，但是对靠眼力吃饭的阿东来说，这已经很明显了。

阿东看着照片，说道：“孩子的腿能保住吗？”

阿生忙说：“大夫说能，不过，不过需要更多的费用，大概得四五十万，俺们没那么多钱，只能，只能先保证娃子的命了。”

阿*然大发善心，拿着照片在屋子里踱步，想着阿生情况的真实性，逻辑上挑不出毛病，逻辑上都说不通，那就是太低级的骗子了。直觉，阿东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真实的情况。

阿东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对阿生说道：“东西我五十万收下，拿钱去把孩子的病治好吧。”

阿生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却马上忧虑起来，说道：“老板，那，那东西能值那么多钱吗？俺拿钱给娃子看病了，多出的那二十万，俺，俺还不起……”

阿东被说得莫名其妙，旋即明白过来了，对阿生说道：“东西我五十万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生意。那五十万都是你的，至于我转手卖多少钱，那就看我的本事了。拿了钱，东西就与你无关了，你拿的钱，也与我无关了。明白了吗？”

阿生这才踏实了，再次跪下阿东咚咚的磕头：“谢谢大善人啦，谢谢活菩萨。”

阿东摆摆手，让伙计准备好了现金，送阿生出门。

阿东回到座位，再次细心看着雕版，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忽发善心，不过心中所念，就照着做吧。阿东做事向来是这样，他一直虔诚地相信，一定要按照自己心里的意思做，做决定要用心，而不是用脑袋，脑袋是用来完成心愿的，而心，是用来发愿的。阿东的这套理论有时候让他少赚很多钱，甚至会赔些钱，不过，反正人家有钱，不在乎这点。阿东稍微纠结了一下自己的善心，转念又一想，就释然了。少赚点就少赚点吧，就当做善事了，谁让我是“大善人”呢。不过这东西的底细我还不清楚，找阿西问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