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夺人
京城往南一百五十多里外的一个临海的小县城,叫南城。
港口上,正停着两艘准备南下的商船。
船上的货物并不多,甲板与船首船尾处,却站满了提刀巡逻的护卫。
其中一个身长面俊的二十多岁男子,朝四周看了眼,正要开口喊‘开船——’
“当!”
一声,将他的话打断!
他神情骤然,猛地抬头,就见港口边上,有一支轻骑快速奔来。
骑手手持弓箭,策马射箭,凶悍无比!
港口之上,本就人来人往的行人登时乱成一团!
惊叫,呼喊,哭声,纷杂而起!
站在船舷上的男子一抽手上的刀,荡开射来的箭,声音愈急,“立刻开船!”
锚绳被拉起,船身朝港口外荡开。
“捉拿朝廷钦犯,阻拦者,死!”
轻骑为首的将领怒喝一声,扬刀就朝身边的一个路人砍去!
就在那阴森的刀背堪堪要砍到那人的后背时,突然,座下马蹄嘶鸣阳气!
那首领一个不防,朝后仰去!
抓住缰绳才没有跌落下马!
却在下一刻,被人重重一掌,掀下马背!
“啊!”
一头砸在地上,被后面冲上来的马蹄,活活踩死!
追击而来的轻骑立时就乱了起来。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就见,被掀翻的首领坐骑的马背上,此时竟坐着一个一身黑衣,姿态恣意的男子。
那男子长发披肩,随意地用发带绑着,看上去有些松散,却遮不住那浑身天成的贵气与优雅。
尤其是那张脸,俊美得,简直世上最工整的画笔,也描画不出来!
眉眼星辰,瞳深似海。
朝众人看来时,仿若谪仙垂眸,叫人往而不及又满心惊畏。
他单手牵着缰绳,只不过轻描淡写地扫了眼四周,然后,轻飘飘地说道,“以军扰民者,杀无赦。”
语气分明轻的不能再轻。
可一瞬间,浓郁的杀气,便从四面八方凶狠地围剿过来!
“慢着!”
忽而轻骑里,有人喊了起来,“殿下,我等乃是奉命,送一个人给殿下,请殿下息怒!方才之举,不过掩人耳目!”
从四面扑来的龙卫纷纷停下,看向萧厉珏。
萧厉珏却连眉眼都没动一下,朝旁睨了一眼,“杀了。”
喊出声的那人眼眶一瞪,下一瞬,便看刀刃举到眼前,鲜血迸溅!
他轰然倒下!
倒在了他刚才用箭射死的一个老妇的身旁。
港口四周,方才哄作一团的路人早已鸟兽散开,方才追击而来的轻骑队伍,也七零八落地倒在了地上。
只有两三个没有动手杀百姓的,被龙卫围拢。
其中一个被人绑着手脚盖着头,像个货物一样架在马上,此时被拖拽下来,还不停地扭动。
直到龙一伸手,将他头上的套子一拽。
“怎么是你?!”
旁边的龙五第一个惊呼出声。
龙一定睛一看,也是吓了一跳,“木邛?”
几年来,他们一直费尽心思找的人,居然被萧墨白藏在了手里?
龙一立时觉得不对。
那边,萧厉珏已经缓步走了过来,看到木邛后,短暂的沉默了下。
却抬眼,问了木邛身后的那几个骑兵,“你们身上所穿的,乃是镇远军统一规制,为何却自称是萧墨白的人?”
镇远军,乃是苏离麾下的兵。
骑兵哆哆嗦嗦地,没敢开口。
被拽下来的木邛却再次拼命扭动起来,一看就是有话要说,只不过嘴里塞着块脏帕子,发不出声音来。
萧厉珏扫了他一眼。
这时,岸边有人呼喊,“殿下,船已走远,别耽搁了,出发吧!”
萧厉珏侧眸,看到水面上已然荡出港口的商船,抬手,点了点木邛,“带上。”
便飞身朝那商船踏去。
龙卫几个匆忙扛起慕青,紧随其后。
解除千金媚后的萧厉珏,内力更精进了不说,连性情都变得冷峻了许多。
不再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却冷冰冰的,时常感觉不到活气,更让人不安。
好容易龙卫几个带着木邛上了商船,萧厉珏却已经进了船舱里的房间。
宋煜几人见到木邛,也很是惊讶。
便纷纷跟着龙卫一起,将木邛押到了萧厉珏跟前。
数年不见,从前在那小酒馆做个闲散醉汉的男子,如今却消瘦憔悴的如同个老者。
散乱的头发上,都飘着许多白丝儿。
他跪在萧厉珏前,先是重重地磕了个头,然后苦笑着说道,“送我到殿下跟前的那支轻骑,确实是苏将军麾下的。”
房间里其他人纷纷朝他看去。
萧厉珏没开口,其他人也没敢问,只静静地听着。
木邛又道,“只不过这些人,是早年文王安插在苏将军的军中。这一次,文王是故意让这些人,大张旗鼓地将我送出来,也是故意趁着殿下要上了水路这一刻出现的。”
这话里有玄机,几人都皱了皱眉。
唯独萧厉珏神色淡然,语气幽慢地说道,“让苏离的人这样大肆行动地送你,就是为了让外人知晓,苏离与我有勾连?”
明明木邛还没说什么,可萧厉珏已经猜出来了。
他吭了一声,点了点头。
萧厉珏的眼神却冷了下来,“那为何又要行刺杀之事,甚至屠杀过路百姓?“
这本就是极其矛盾的两件事,萧厉珏却还是看出了萧墨白的目的。足见其心智还等聪锐!
木邛的脸上又涨了涨,“大约是……那些人也想活命吧!”
被萧墨白送出来,无一等于是做了死棋。
苏离发现这些人是萧墨白的暗桩,必然不可能还会留下他们。
行刺杀一计,只怕有点儿想要遮人耳目的意思。
却用错了办法,伤了无辜人,反被萧厉珏直接抹杀。
想到方才萧厉珏出手时的毫无怜悯,木邛又打了个颤。
“也就是说,萧墨白故意将你送到我手里来,还故意等着我上了水路的时机,就是以防事情泄露出去,会有人阻拦。而我,一旦上了水路,便可一路南下,再无人能拦?”
木邛这回又没吱声。
跟萧厉珏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耍弄小心思的可能。
他垂着头,样子显得无奈又可怜。
任谁能想到,这人,曾是大名鼎鼎的禁军教头?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萧厉珏更是自从苏醒后,少有地露出了个讥讽的笑,“萧墨白能有这么好心?”
木邛的头垂得更低了。
对面坐着的萧厉珏脸上的神色又冷淡了几分,“说吧,他藏了你这么多年,突然这么拱手相送,到底存了什么目的?”
木邛心知,藏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躲不过。
如今天下这样的形势,再隐瞒,又能如何?
这些年,自己受的良心上的煎熬,也足够了。
他抬了抬头,朝萧厉珏看去,“殿下,能给我一口酒么?”
一口浓烈的烧刀子进了肚子以后,他的脸上终于又露出几分活气。
用手背擦了擦嘴后,对萧厉珏笑道,“我下面说的话,事关重大,还请殿下屏退旁人。”
宋煜第一个出声阻拦,“不可,殿下!木邛曾经乃是禁军教头,武功不弱,如今您肩负天下,决不可以身涉险!”
萧厉珏没说话。
木邛看了看周围,叹了口气,“那殿下……留两个最信任的人吧!”
于是,宋煜和龙一留了下来。
看着木邛再次灌了一大口酒,酒水都湿了胸前的衣裳。
然后,缓缓开口。
“半个多月前,太后拿到的那枚长命锁里藏着的字条,并非是关于迟静姝的身世,而是……太子您的。”
此言一出,宋煜顿时神情裂变!
想起迟静姝先前那样的神情,以及最后的郑重之托,忽而明白过来心头的不安是什么了!
难道说?!
接着,便听木邛道,“太子,您,并非陛下血脉。”
不大的船舱里,只听到外头哗啦啦的水声。
有很短的功夫里,无人开口。
萧厉珏垂眸,看着木邛,依旧是那副眉眼静冷的模样。
木邛被他看得浑身汗毛直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想说什么时。
却听萧厉珏问:“那她,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指名道姓,木邛却神奇地明白了这个人是谁。
他摇了摇头,道,“莲妃当年是否产子之事,当真无几人知晓。我那时已不在宫廷,当真不知迟静姝的身世到底是何。”
说着,又苦笑了起来,“藏来藏去,都是我懦弱,不敢,太过无能,白白辜负了兄弟当年的临终嘱托……”
他看向萧厉珏。
“殿下,您的亲生母亲,名叫瑶琴。”
瑶琴是个极美的女子,只可惜,乃是罪臣之后,被罚在辛者库做贱奴。
婉妃入宫后,内务府给她挑选宫女,被当时的后宫算计,故意挑选了许多貌美的婢女到她宫里,就是为了分宠。
而瑶琴,就是这其中最美的一个。
不仅貌美,而且通身都有一股婉约从容的优雅,性情又沉稳安静,与村女出身的婉妃站在一起,不像是宫女,反像是主子。
这让婉妃极大的不满,可又不敢随意处置内务府送来的人,便给她指派了许多粗活重活,可劲地作践。
直到那一年,婉妃突然小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