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选择
“怎么不进去呢？”嫦娥的声音从杨戬身后传来，杨戬惊喜的转过身去。
看着一席白裙，美的不可方物的仙子，杨戬此刻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惧意。
“你怎么了？是在自责吗？”嫦娥温柔轻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杨戬此刻也是一身白衣，儒雅君子之姿，他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懊悔、痛恨与不甘之意，还有难言的千言万语。
“果然如我猜想的一样，他又在框骗我，可我怎会那么傻，再次上当！他们拿三妹的孩子做人质，再用我来制衡天河水军，利用我除去佛门的掣肘。我竟然还跟个傻子一样，真的以为只要立下十万军功就能释放三妹，就能一家团圆。”杨戬看着嫦娥，无比自责的说道。
嫦娥看着他，静静的看着他，眼神中总是带着些许犹豫和疼惜，他知道，杨戬还有许多话要同她讲，千年来他压抑在心底的苦楚，只有与她诉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敢告诉三妹，是我亲手将她压在了华山下，是我害死了刘彦昌，现在我连她的孩子也保护不了，竟还让他成了玉帝驱使我的筹码，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杨戬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脑袋，低着头，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嫦娥朝他缓缓走近了几步，直至两人都离得很近，杨戬那捂着脑袋的手又增添了几分力，他的双眼微微泛红，“我骗她，我骗她说刘彦昌和沉香都过得很好，他们可以过着凡人的生活，我骗她说玉帝已经同意我立军功释放她了，我骗了她，我骗了她。我很害怕，我害怕有一天她的孩子会找到我，会质问我为什么不救她的母亲，为什么要害死他的父亲，我害怕他有一天也会和我当年那样，逆天而为，劈山救母，最终也会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
千年来，三界之中，杨戬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袒露过一丝自己的心，今日，他不知为何，竟什么也藏不住了。
嫦娥虽不能与他感同身受，但那广寒宫中的千年寂寞使得她深深懂得杨戬此刻的心，她伸出纤细玉手轻轻抚在杨戬脑袋上，只是这般丝毫的温暖，对杨戬而言，那已是阴诡地狱中最耀眼的一丝曙光，嫦娥温柔疼惜道：“孩子，苦了你了。”
话音刚落，杨戬心中一颤，微微抬头，那通红的双眼与嫦娥四目相对，两人的距离近在尺咫，再近些，杨戬都觉得自己可以触碰到她的睫毛了，那双眼睛，真美！
杨戬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瞬间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拱手道：“杨戬失礼了。”
嫦娥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似是早有准备，她也即刻恢复平日的高冷，福身行了一个礼，道：“嫦娥见过真君。”
言罢，杨戬侧过脸去，他看向华山，故意不去看嫦娥，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许久许久，他们皆保持这幅模样，杨戬注视华山，若有所思，不言不语，嫦娥看着他，好几次欲言又止，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凡间的黑夜快要到了，终是嫦娥先开了口：“听闻灌江口有一鲜活烤鱼极为美味，不知真君可有尝过？”
杨戬诧异的转过身去看着她，嫦娥见他转过身来，便莞尔一笑，这一笑，杨戬心中如沐春风，那颗千年冰寒的心都快化了。
“自然是尝过的。”杨戬回道。
嫦娥道：“不知嫦娥是否有幸，能有真君作陪，尝上一尝？”
杨戬极力抑制自己心中的喜悦，点头淡笑道：“仙子请。”
说罢，二人便驾云往灌江口方向而去。
华山监牢内，三圣母杨婵百般无聊的转来转去，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道：“二哥不是说了今日来看我的吗？这都快天黑了，怎么还没来？”
所谓华山的监牢，不过是用了法阵将华山封锁，困住不让杨婵出来，里边桌椅板凳应有尽有，她养了一株含羞草，那是七年前杨戬送给她的，此刻她正无聊的趴在桌子上拨弄着面前那株小小的含羞草，叹息道：“现在也就只有你可以陪着我了。”
“也不知道彦昌和沉香现在过得好不好，有二哥照顾他们，应该会过得不错吧；二哥说我那个舅舅其实是想释放我的，但必须做给外人看，让二哥去立下十万军功，以二哥的本事，肯定不用多久我就可以与他们团圆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果然，成了佛之后心性是可以改变的，换做是以前的他，肯定又会闹得天翻地覆吧。”
杨婵喃喃自语着，说到最后那句话时，她的脸上竟出现一丝莫名的失落。
烟雾缭绕，飞灰四起，清风在狮驼岭上不断吹起一层层灰烬。
经过爆炎弹的轰炸燃烧后，狮驼国已不复存在，这座山岭也同样面目全非，狮驼岭本是供奉佛教，在妖界传扬佛法的最大机构，只要是在狮驼岭上的妖魔，皆可得佛门庇护，避开天军的追捕，那狮驼岭上原本的百万妖魔现如今被天军炸死烧死过半，被积雷山牛魔王等人带走二十余万，剩下二十余万纳神境和凝神境的小妖在废墟中苟延残喘，经过孙小六不眠不休十日的抢救，终是有八千缺胳膊少腿的小妖活了下来。
修为最高的三只妖怪被孙小六委以重任，一只炼神后期的老虎精，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不过他那条断掉的腿在孙小六的帮助下已经得以痊愈，可以说是这些小妖中的最强战力，还一只炼神初期瞎了一只眼的黑熊精和先前那只断了獠牙的野猪精。
虎大王、熊瞎子、二胖，这是他们三个的名号，此时他们三个正分别率领着那些有行动能力的小妖在狮驼岭寻找食物。
孙小六此时还是化作狗王的模样，依旧在给那些濒临死亡的小妖用法力续命。
看着那些生命力在不断流逝的小妖，孙小六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将八千小妖全部聚齐，站在众妖面前，大声道：“狮驼国已经没了，这里剩下的食物也已经不多了，我只问一次，愿意跟我走，去花果山生活的，到左边来，不愿意的，还想留在这等佛门救济的，我也绝不阻拦。”
孙小六说完，小妖中便发出一阵骚动。
“三位大王会回来的，他们不会不管我们的。”有小妖在妖群中低声说了起来。
随即又有小妖附和：“是啊，我们每天都有给佛祖参拜，念佛经的，我们是佛门的人，佛门不会不管我们的。”
“嗯嗯，佛祖肯定会派人来救济我们的，说不定已经到路上了呢。”小妖的附和声越来越多。
孙小六早就猜到可能会是如此一个局面，他将目光望向虎大王。
虎大王也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径直走到左边，跟着他过去的还是数十只小妖。
“二大王已经死了，大大王和三大王都逃了，他们不会回来了，狮驼国已经完了。”有小妖激愤不甘的喊了起来。
“佛门要救济早就救济了，都这么久了，再不走我们就该饿死在这里了，你们不走，我走。”又有小妖喊了起来。
许多小妖和自己的伙伴起了冲突，有的选择留下，有的选择离开，很快，左边便站了三千多只小妖了。
“啪！”熊瞎子将一串佛珠狠狠摔在地上，佛珠散落一地。
他怒骂道：“念什么经？修什么佛？我是妖怪，我不想当和尚，在这呆了这么多年，老子整天念经拜佛，却连口肉都没得吃，好，以前凝神境的时候说老子修为低没资格吃，老子好不容易突破个炼神境，又跟老子讲不能杀生，杀生就会被佛门惩罚，靠，那三个王八蛋杀了那么多人，一整座国的人啊，人肉只许他们吃，念经拜佛从未见他们做过，凭什么？凭什么！”
“至少，至少在狮驼国不会被天军追杀啊。”有小妖弱弱的说道。
“是，这的确是好处，可以说天大的恩赐，这也是老子宁可挨饿也要留在这的原因，可是现在呢？你们还相信这个鬼地方能保护我们吗？要想活下去，我们只有离开，老子就是死在外面，也不想再呆在这个鬼地方一天！”熊瞎子似是积埋了许多的怨气，此番一股脑的都宣泄了出来。
“可是，可是齐天大圣不就是因为跟了佛门才封了佛吗？我们也有可能，也有可能。。。。。。”又一只小妖说道，那声音越来越没底气。
听到这话，孙小六突然开口道：“你们见过齐天大圣吗？你们怎知他就是真的封了佛？即便是真的，那我问问你们，在这三界之中，你们可还听说过还有其他妖怪封佛？这种念经拜佛，日日供奉就可成佛的蠢话你们居然也敢信？”
此番质问一出，妖怪们皆哑口无言，即便他们不善言论，可依旧还有许多妖怪坚信着佛门会来救济自己，死也不肯离开狮驼岭。
最终有五千多只小妖愿意跟着他走，就在孙小六准备下令出发下山时，二胖突然走了出来，他朝那些不愿离开的小妖走去，在他们最前头停了下来，孙小六感到微微诧异，还未等他开口，熊瞎子就率先冲他喊了起来：“你做什么？可别忘了是谁救了你，现在你要当叛徒吗？”
二胖没有说话，他环视着自己身后那三千凝神初期，畏畏缩缩围靠在一起的小妖，欲言又止，直到孙小六问道：“你也要留下来吗？”
二胖看向孙小六，那眼神中尽是感激之情，突然他双膝跪地，朝孙小六深深叩拜，道：“狗王之恩，二胖无以为报。”
孙小六看着他，疑惑不已：“你也不相信我可以带你们安全离开？”
二胖抬头，看着孙小六，坚定的喊道：“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其他妖王没有的东西，我甚至觉得，你就是我们妖族的希望，自从你救起我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便属于你，对你我从未有过怀疑，即便是要我去死，我也愿意，但是。”二胖说着看向身后的三千小妖，悲凉绝望的叹了一口气，道：“他们都是刚刚化形的小妖，他们怕天军、怕妖王、甚至怕人类，他们甚至连照顾自己都不会，他们不敢离开，他们害怕狮驼岭外围的巡逻天军会把他们杀死，要留下来不是他们的错，他们没得选择，也不会选择，倘若我们都走了，即便天军不来，他们也很难活下去，因为这座山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
“所以你想留下来保护他们？”孙小六问道。
二胖低着脑袋，他没有说话。
孙小六终是叹了一口气，随即冲虎大王和熊瞎子摆手道：“虎大王，熊瞎子，将所有的食物都留下，我们下山。”
虎大王和熊瞎子虽然也相信面前的这位狗王可以带着他们离开，但没了食物他们可就得挨饿了：“狗王，没了食物，我们。”
“下了山，自然就会有食物了。”孙小六自信的笑道。
食物全部留下来了，最终，只剩下两千小妖还有勇气下山离开，他们扛着自己的武器，或是短刀，或是铁棒，或是木棍，他们眼神坚定，他们孤注一掷，他们跟在孙小六、虎大王和熊瞎子的后面，他们已经做好下山与天军厮杀直至在死亡之前咬下天军身上一块肉的准备；而留下的小妖们也大大高兴了一番，因为他们面前有着这些日子来从狮驼岭辛苦搜寻来的所有食物，唯有二胖，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的神情极其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