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昨夜,练习多回。务必让自己脱口而出。就算没有奴心,至少言语上要貌似一个合格的奴婢,免得让他再找出一些莫须有的理由折腾自己。

他凌冽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几秒后移开:“把那本《草堂记事》给带上。”随后自顾自迈出了屋。她自然也在身后紧跟。

这才迈出几步,他陡然转身,手指着另外三个淡绿色衣裳的丫鬟:“你,你,你,先去歇着。”

“奴婢,遵命。”齐声福身说道。后退三步后,转身离去。

这日两人在驿馆葡萄架下,已经安静待了一个上午了。手中端着茶壶,职责是瞧着那个茶杯,当没有茶水就给添茶。水温要恰到好处,不冷不热。

站了两个时辰,腿开始有些抖,手也有些慌。天气闷热,虽是在葡萄架的阴凉处,因无法喝水,快要中暑。云曦热得擦了下额头的汗,微不可闻地大呼一口气。胸口有一股闷热之气,一直出不来。闷得呼吸不顺。

习武之人,对气息异常敏感。竹椅上的男子,黑溜溜的眼珠子,动了下,眉头低沉放下手中的册子,微抬头看了一眼:“这身衣裳,穿着还欢喜?”

“回王爷,谢王爷。”

“本王看着,倒是不错。往后就如此吧。”

“是,王爷。”

说到吃穿这两回事。

富贵人家:吃,在乎好不好吃。穿,在于款式新不新,布料好不好。于穷人来说,吃,可以果脯即可。穿,可以保暖就知足。

如今,嫁妆虽是他的,可也还是在他掌控范围内。

实际点就是,吃穿住行都是靠着他。如此一想,云曦倒也心安理得地做好这身粗布衣下的本分事了。话说,说不定还能强身健体呢。

那张俊美的颜,和那充满雄性荷尔蒙气息挺拔身姿。虽说害她好几次倒茶差点倒满溢出,好几次因为瞧得愣神而差点前后脚羁绊摔倒。

然,偶尔的花痴,绝对不能抹杀她这一日如同最寻常婢女一样安安分分地做工的本分。

她掌握了这身粗布衣下的生存规则:多做事少说话,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一身白色长袍,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落在发间。在云曦的想象中,若是他身上穿着铠甲那威武帅气是毋庸置疑的。却没想到,他穿着宽袖长袍,挥舞长剑时候,如此刚柔并济得完美。

这样的男人,哪怕看着也是极好。

这就是暗恋的味道吗?

被这个念头吓一跳,转头不敢再瞧。

门当户对,不仅仅是门楣,还有内在层次的登对,而她,在他心中早就被定义为卑贱的婢。在他心中,早就是门不当户不对了。

心里不断洗脑,告诫自己不可越界。不断提醒自己:“这个男人,只可远观。”

知了聒噪得厉害。他终于收了剑。

云曦很乖巧地把汗巾递过去。

他的视线落在了她腰间的荷包上。却眉头皱了皱。云曦心里一咯噔,难不成他也不喜欢着薰衣草味?!

好在,他折了的眉恢复后,便没有再多瞧她。云曦紧绷的心,这才松了一些,那就当他接受了这薰衣草味道咯,毕竟她是喜欢这个味道的,懒得再换。

他接过汗巾,擦干脸侧和脖子的汗后,一样不语地朝着屋内方向走去。她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西北申时的烈日,依旧如同午时般炙热。

好在他终于练完了,若是再陪练一个时辰,她必定中暑。送主子回了屋内,云曦后退三步,正打算离开时被叫声顿住了脚步。

“你去哪?”见她要离开,冥凌喝道。

她一愣,回头,福身,恭敬道:“回王爷,按照婢女的值班时间,现在是换班时辰了。”他这么久不说话,怎么一开口说话,声音还是可以洪亮啊。按理说久不说话的人,声音应当沙哑吧。

“本王觉得你伺候得不错,所以,你可以继续。”

“……”云曦无语。

他不怕热,难道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似的啊。

也不想想他是习武之人,经络对天气有自动调节功效。可一般婢女都是普通人啊!天气热不能工作时间太长好吧。奈何,只能心里翻白眼……

“本王脚疼,给按按。”抬出腿,架在矮凳处。

只能慢慢挪步回到屋内,来到他身侧,蹲下身子。伸出手从下至上打算按摩,却发觉他腿部健硕得厉害。实在是肌肉太硬,费很大力气才能捏下去。

不到几分钟,已经满头大汗。从早上到近傍晚,一直滴水未进。本来身子就弱,快要支撑不住了,而……那个阎罗王似的男人却完全没有让她有歇息的机会。

“使劲点。”闭目养神的北冥王,似很享受被人这样伺候。言语中,竟带着一些快要昏睡的成分。闭目养神间,本来要求加大动静,结果竟然完全没动静。冥凌眉头一冷,睁开怒眼,竟瞧见她坐着晕在了床沿处。

“来人!”大吼声中,带着些许的恐惧,冥凌此刻大脑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必须活着。

外头伺候的婢女快步上前,瞧见晕了的王妃,吓得不敢说话。

“愣着干嘛,找大夫啊!”冥凌一吼。他始终还是有些忌惮她的身份。本想故意玩弄下,岂料她身子竟然这样弱。

北冥府的女婢们,百思不得其解。这王爷向来不喜与人亲近。女婢们就算是贴身换衣,也不准触碰肌肤。早上见王爷让王妃伺候,从他们的接触来看,并不是外人那般生离。可为何不过是在王爷身边半日,都是在做努力的事,倒茶捶腿,这不到一日就累得晕过去了。

难道?王爷真的是传说中的,克妻命格?也是可惜了,多好的男人,竟然……

“拿点酸梅汤给灌进去吧。”奴婢居住的屋子内,有人心疼昏迷的云曦建议道。

北冥王虽然平日里冷冰了些,可对府里头的人也向来并不苛刻。还是第一回让一个女子,伺候得晕倒了去,而且这个人的身份还这么特殊……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敢猜测。

“对。酸梅汤不错。瞧着虚弱的模样,定然是中了热毒了。可怜了。你看小脸蛋都晒红了。”

“是啊,是啊。”

也有幸灾乐祸的:

“在京都好好做公主就好,干嘛来咱们北冥府做王妃啊。咱们这风沙大,四季季节变化反差大。她这娇滴滴的人儿,待不了多久必然焉了。”

“……”

云曦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中醒来,却并不睁开眼睛,浑身虚弱无力。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全身疲乏得只剩一个沉重的头似的。

只在闻到酸梅汤,有人送在嘴边时卯足了力气,多喝几口,便昏昏沉沉睡去。待醒来时,已经是深夜。饿得肚子咕咕叫,瞧见桌面上的碟子上有两个冷冰冰的煮熟的土豆。

艰难起身,走过去,抓起就放入嘴中。

那是一种饿得手都在抖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当两个土豆进肚,感觉安全了许多。

在冷宫时,有一个冬天,因为雪太大,她和娘亲也有过五日只喝水和喝粥的日子。两人相互依偎地互相取暖。后来还是宁姑带来一些番薯,烤着吃,才度过了那段日子。

虽然想到那遥远时期的事物,稍微可以望梅止渴一下,可是、更加饿了。

脑子里除了找吃的,别的什么都想法。

此刻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厨房。

屋子内,外间的人都熟睡了。窗外月色明亮,偶有几个侍卫巡夜。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地躲过侍卫。此时的厨房已经完全没有烟火气息。冰凉的灶台,香肠,鸭腿,荤菜一概没有。青菜萝卜更是没看见。

垂着双肩出了厨房!

正当无限失落加挫败之际,一股好闻的水果清香味随着晚风,一阵阵进入鼻息,沁人心脾!

云曦的眼睛都亮了,一双脚带着兴奋的心顺着香味找过去。

关于爬树这事,云曦自觉还是有点经验的。

十几米,额……到底是啥果树啊,闲着没事长那么高干啥啊!可在美味的驱使下,在饥肠辘辘着的肚子的呼叫里,这高度,也……不算太高了吧!

顾不得想那么多了,只想上去瞧个究竟。摩拳擦掌后,提好裙子系好,爬树的动作娴熟而流畅。殊不知,这一切皆被对面屋顶的冥凌瞧见。

然后,驿站呢,屋檐顶,一道黑色的影子飞快闪过。

“云曦公主,这树上的果子,好吃吗?”

在树上摘果子的云曦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个没把持住,重心不稳,说时迟那时快……只感觉身子在做垂直运动……

“啊~”云曦此时哪里顾得上形象礼仪淑女风范,吓得闭眼直叫唤。

本奢求被接住,可梦想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嗯,没错她被挂在了最下一节的枝干上。

她不敢想,若是真掉下去他是否会接住这种假设。她只庆幸,还好瘦也有瘦的好处,这不,风一吹果然被挂树上了。

“原来你还有做梁上君子的癖好啊。看来本王确实对你不了解。”冥凌对她愈发好奇了。她真是个迷。有时候倔强有时候可爱,有时候眼睛里都是谜,而有时候却仿佛清透如水晶。

“我……哪有!不过是帮忙尝尝这水果熟了没!”云曦扬着手中的水果道。

顺着树干,帅气平稳的落在地面。

顾不得多想,有水果要尽快吃。

敲有人在,万一果真中毒,也不至于身亡了都没人瞧见。

“好甜啊。”果子瞧着青,可是里面却是红红的果肉。

吃了心情大好。

“胃口倒是不错。”冥凌意味深长地斜嘴一笑。她中暑之际他竟心底生出了些恐惧。生怕万一再也不见。

云曦现在没心思多想他的话,却还是逃不出条件反射,鸡皮疙瘩呼啦啦冒出。没错,做最怕他这笑,比他暴怒时还瘆人。

“如果刚才我没被挂住,你会救我吗?”

“不会。”冥凌冷冷道。

“你真的很讨厌我吗?”挺着胸膛,直言道。若是要死。那就死痛快点,也早死早超生。

“……”冥凌不言,却轻蔑一动唇。

“既然不喜欢我,那为什么不杀了我了事。”真是受够了他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皇上老爹对她算不好的了吧。可是他直接明了地不好,也算让她死心。

可是这个男人,却让她完全捉摸不透。

“我怕玷污了本王的宝剑。你,觉得你配吗?”声音郊外的夜里的冷风凉得更刺骨。

“不配?”原来如此,原来他终究也是在嫌弃她的身份……

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会,要和你平视着对话,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修养了两日,再启程。

有过上一次遇到山贼的经历,他时刻保持着作战准备。

待云曦探出头后,骑在车上上的他,多少有些好奇,眼珠子咕噜噜打量了一番婢女的马车。

这几日她够跟几个婢女一起坐在一个十人马车内。虽比起花轿来说简陋多了,却偶尔感觉周围有些人气,虽然那些人似乎并未把她当主子看待。

“委屈,王妃了!”

“没。这里挺好。”放眼所及之处,都是绿色。跟前几日的黄沙有了明显的区别,如同沙漠中的绿洲。蓝天白云,青草绿树,美得有些窒息。

金豆一直称呼她王妃,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开始时有些不习惯,慢慢也就习惯了。她冲着他点点头,表示回应。

之前还对她有些冷言冷语的女婢们,有些瞠目。这金豆侍卫可是北冥王身边的贴身侍从,武艺高强,为人憨厚单纯,却也是爱恨分明的人,并不是对谁都和颜悦色。大家讶异,金豆对她的称呼。心中有些惧怕,害怕若她真成王妃了,自己之前的冷眼,会遭受到报复。

“大概还有多久?”不用想也知道,是要马上进城了。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的车程。”金豆有些歉意地道:“这一路,辛苦王妃了。”这几日王妃都坐在下人的马车中,下车后又要亲自照料王爷的起居,辛苦自是不用说。

王爷说的必定做好。没有任何怨言。自是不知为何,愈发如此,王爷似乎愈发不喜欢王妃。

王妃性情虽然琢磨不透,可瞧着就是个善良女子,王爷也并非歹毒之人,自是这二人,为何就偏偏对对方有极大敌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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