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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唱名放榜(2)

翁隽鼎拉着秦岚风趣地说道:“看来还是秦年兄的高香烧的好,在下想再烧香怕是八月十五过端阳——晚了。”

“哪里,哪里,翁年兄满腹经纶,攀仙桂、步青云自不在话下,进‘五经魁’也未可知。”秦岚谦逊地说道。

说话间,马蹄声又自远而近,两匹快马飞奔而来,齐齐的停在“聚缘旅馆”门前。

“报喜——,魏府老爷魏超鹏应己酉科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乡试,高中第六十六名举人——”。

“报喜——,翁府老爷翁隽鼎应己酉科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乡试,高中第六十九名举人——”。

自承沉不住气的魏超鹏一听自己高中,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高声大叫:“我中了,我中了。”后又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哽咽着说道:“爹、娘,孩儿中举了,孩儿今日中举了。”说完眼泪长流,众人见了,既是高兴,又是心酸。

翁隽鼎则一如平常,没有显露太多的喜色,双手恭敬地从报子手中接过报条,拿出五两纹银打赏给报官,然后对上前道贺的同年一一还礼。他并未像其他中举的士子一般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留在旅馆大堂中陪陈文祺闲话。他知道尚未接到喜报的士子,名落孙山外与高中‘五经魁’都有可能,因此心里很受煎熬,陪他们说说闲话排遣一下烦闷,是同年之间的情谊所在。

不久,众人发现原先此起彼伏的马蹄声、铜锣声、鞭炮声、喝彩声逐渐稀落下来,最后归于沉寂。

难道唱名誊录结束了?众人暗中思忖,本科乡试湖广四州十五府士子七千多人,百里挑一的话,中举者差不多八十人,想是应该结束了。

既是唱名誊录结束,龙虎榜也该放出来了。于是有人提议到贡院门前看榜去。众人一呼百应,结伴而去。

翁隽鼎与沈灵珊心中难受。既是发榜,就意味着陈文祺等人并未录中,此时众人呼啸而去,陈文祺仍是端坐未动,这样一来,他们去与不去,都很为难。

正在犹豫的时候,陈文祺长身而起,用一如平常的口气说道:“翁年兄、贤弟,走,我们看榜去。”说完当先走出大门。沈灵珊与翁隽鼎对视一下,没有说话,叫上蕊珠和景星,紧随陈文祺身后望贡院而来。

陈文祺他们到达贡院的时候,贡院门前广场上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游目四顾,并未见桂榜张贴在何处,贡院门前放置的荆棘也没有撤除,头戴红缨帽子的报子依然牵马提锣等候在门外,这一切迹象都表明唱名誊录的工作尚未结束。果不其然,这个猜测立即得到证实:一个与报子相熟的看热闹的人,从报子那里得知,唱名誊录已到“五经魁”,不久前已将第五名举人的喜报送出去,但直到现在,第四名举人的报条还未递出来,报子们仅仅得到里面传出来一句话:“毋走稍候。”

人们开始猜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说,可能是闱官们在录取名次上发生分歧,故此久决不下;有人说,兴许是朝廷哪个大官临时“打招呼”,要将其子嗣亲戚录进“五经魁”, 闱官中有耿直者“不买账”的,因此起了争执;还有人说,不定是发现有作弊的卷子,“里面”正在商量如何撤销其功名、如何排名递补。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正当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贡院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十余个兵勇,将门口的荆棘拉开一道窄窄的通道,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穿正三品官服的老者走出贡院大门,登上广场正中的台榭,看看众人踊到台前,轻咳一声说道:“各位秀才、各位乡亲,本人乃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今科乡试的监临,适才在唱名誊榜中,发现应试士子中有重名者,监试官正按‘墨卷’上的士子籍贯加以甄别,不用多久便可甄别完毕。请各位应试秀才回到各自的住所,以便监试官员上门询问。”说完,走下台榭返回贡院,兵勇们亦将荆棘恢复原来的放置。

众应试弟子听完监临的这番话,始知延缓放榜的原因所在,都不免纠结于自己的姓名:是否有人与自己重名?如若真是与自己重名,是好事还是坏事?一时间,收到报喜报条的人隐隐不安,尚未收到报条的人则有所期待,总之都是患得患失,莫衷一是。但无论结果如何,都得回到住所,等候监试官员上门甄别。

回头再说贡院评卷重地衡鉴堂中,唱名誊录顺利进行。本科乡试四州十五府应考士子共七千七百六十三人,按朝廷规定录中七十九人,可谓“百里挑一”。唱名书吏唱完第七十九名举人姓名之后,从监试官手中接过第五名举人的“墨卷”,开始“五经魁”的唱名。第五名举人唱完,监试官又递过第四名的“墨卷”,唱名书吏轻车熟路,将卷子原先“糊名”之处捋平,看到考生的姓名开口便说道:“翁……”突然一楞,立即止住不言。

衡鉴堂中正副主考、监临、房官、提调、监试诸人初时不觉,以为唱名书吏口干舌燥,一时噎住,并未在意。及至感觉过了许久,还不见他续报,方觉有异。监临职责所在,最为敏感,一觉不对,便问道:“怎么不唱下去?”

“大人,这……这人似乎已经唱过……”唱名书吏犹疑地说道。

“已经唱过?不可能,绝不可能!”负责对照核实“朱卷”与“墨卷”的提调、监试官好似听到“天方夜谭”,将头摇得货郎鼓似的,一脸的不信。要知道唱过名的试卷已经另放一处,绝无可能又回到没有拆除弥封的试卷之中,何况名次也不相同。

“没错,这名字我的确报过。当时还觉得这姓、这名都很稀少,故此印象很深。”唱名书吏回忆起一些细节,很肯定地说道。

这一说,原先松了一口气、以为即将大功告成的正副主考、监临、房官们大吃一惊,纷纷围拢来,看到唱名书吏手中墨卷上写着:

姓名:翁隽鼎,出生:成化六年七月十八日,籍贯:湖广布政使司岳州府巴陵县。

“你确定先前报过此名?”一位副主考问唱名书吏。

“回大人,下官确定无误。”唱名书吏答道。

这时那写报条的书吏插言说道:“不错,我也记得写过此人的报条。”

“既如此,快看看榜上有无此人。”那副主考转身对写榜书吏说道。

写榜书吏自第六名举人开始往后看,很快便发现了“翁隽鼎”的名字,抬头说道:“大人,的确榜上有名,第六十九名,只不过出生、籍贯不同。您看,这里——”用手指着其中一行念道:“姓名:翁隽鼎,出生:成化五年冬月二十四日,籍贯:湖广布政使司德安府云梦县。”

“这就是了,同名同姓而且同科中举,虽然奇巧,却也正常,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副主考松了一口气,对众同僚说道。

大家点点头,陆续走回各自的座位。

“慢着。报子报喜时是否核实过籍贯?”主考官刘健说话了。

“报子只是前往试卷留下的住所去报喜,并未核实过籍贯。”负责报子报喜的闱官答道。

“那再看一下此二人留下的住所是哪里?”

“回大人,说来甚巧,此二人留下的住所均是‘聚缘旅馆’。”

“哦?二人既同住一个旅馆,报子报喜时,可曾是两人同声答应?”刘健皱皱眉。

“这个……,不曾听说过。”负责报子报喜的闱官不很确定。

“叫那个报子进来答话。”刘接挥手,不快地说道。

很快,一个瘦高个的报子小跑着来到衡鉴堂。那负责报子报喜的闱官对他说道:“刘大人问话,你要如实回答。”

“是。”报子气吁吁地答道,他还搞不清所为何事。

“翁隽鼎,这名字你还记得吗?”刘健尽量用和缓的语气问道。

“记得,大人。他是小人第三个报喜的举子。”报子小心翼翼地答道。

“当时你去报喜的时候,有几个人出来答应?”

“一个人。”

“那人接过报条的时候,有没有人与他争抢?”

“没有啊,只有很多人向他道喜,并无人与他争夺报条。”报子有些莫名其妙,用探询的目光看着那负责报子报喜的闱官。

“好了,你下去吧,等会儿跟着去‘聚缘旅馆’。”等报子退下后,刘健对闱官们说道:“两个翁隽鼎同住在一个旅馆,报子报喜时并未报出籍贯,按理这二人都该出来接报条才是。为何当时只有一人?另外一人他在何处?这其中的蹊跷要弄明白。王大人,你带两个人去‘聚缘旅馆’,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大人。”那位副主考答应一声,叫了一名提调官、一名监试官,带着在门外等候的那个报子,由湖广布政使司临时调派的兵勇开道,一行人径往“聚缘旅馆”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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