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百年之诺止流年(上)
好好的天气,说变就变,瓢泼大雨忽然倾盆而下,生生止住了凤雪倾正大光明坐轿撵出宫的意图,因此当云楚晚上看到出现在自己窗外的两只落汤鸡的时候,脸上的惊愕便再也藏不住了。
凤雪倾还好,虽然浑身都湿透了,但主子的好处便是有手下舍己为人的忠心。尽管代云不怎么臃肿的身体加一件雨衣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但对比起来才会有感觉,凤雪倾湿漉漉的模样,面色清冷,玉色肌肤滴着水珠,晶莹剔透,更给人一种秀色可餐的感觉,加之冬天的大衣本就厚,紧紧裹在身上,不至于春光外泄,唯有贴着发丝的脸和嘴里呼出的热气,更给人一种亲近之意。
随即云楚眉眼弯弯,语气柔和地说,“还以为你不来了。”
此刻,凤雪倾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了,薄薄的唇紫黑紫黑的,煞是可怜。
“云小姐,殿下就麻烦您照顾了,属下先告退了。”代云急切地翻进窗户,将凤雪倾置于暖炉旁,然后身影一转,就没了踪迹,当真不愧“风卫”之名。
房间里,水珠滴在地板上,声音尤为突兀。
两人就有些尴尬,云楚双手背在身后,眼珠子乱瞟,“要不要沐浴,我给你去准备热水?”
凤雪倾疑惑地看向她。
云楚自然知道对方在奇怪什么,“我习惯一个人,平时晚上都把丫鬟打发掉了。”这家伙爬了这么久屋顶难道连这点都不知道么?况且——她忽然笑得不怀好意,“若我真的每天有丫鬟贴身陪着,你还能夜夜当梁上君子吗?”
“……”凤雪倾靠着暖炉的热气稍稍缓和了少许,“我在你这里沐浴不合适,等雨小一些,我便回去。”
到现在还死要面子,云楚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那你还来做什么?”
凤雪倾可怜巴巴地蜷缩着身体,语气温文尔雅,还有一丝小小的羞涩,“阿楚第一次邀我赏月,怎么可以缺席!”
云楚嘴角动了动,到嘴的话还是变成了“你就不会看看天色吗?”
凤雪倾直视着她,十分认真的模样,“事实是一回事,心意是一回事,况且见到你,我心便暖了。”
“……”云楚小脸一红,最近某人的情话真是不要钱地冒出来,她一个从未谈过恋爱的人脸皮很薄的好不好!
小姑娘不说话,以行动证明,卷起袖子就往外跑,亏得她力气还算大,那厚厚的贴身的冬袄袖子真给她挽起来了。
凤雪倾急急地喊住她,“阿楚,你去干什么?”
“打热水。”云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甚是娇媚,“你全身湿哒哒在我房间里更不合适!”
凤雪倾失笑,垂下头盯着右手的拇指缓缓摩挲着左手袖口上的水渍,一缕发丝滑落下来,荡在空中,添了几分落魄之美,正好掩住了他嘴角的笑意,滴答,又是水珠滴落的声音。
这种感觉,真好。
心里,竟是不由自主地溢出了喜悦之情。
曾经有人不止一次问过他,若江山和美人只能得到其一,他要什么?
他总是犹豫不定,可是这一刻,他是明明确确的,他不想离开云楚,若真有一日到了不得不抉择的地步,但愿此刻光阴永世长存于他的心中,让他毫无犹豫地去选择她。
今生的灿烂,莫过于她的一颜笑容,一抹红晕,一句“淡酒清茶煮风华”。
话说另一边,云楚像做贼一般溜去开水房,即使在凤雪倾面前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名节的模样,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心虚的,一个女儿家的房里真有一男子在洗澡,就算是未婚夫妻,也会给她带来无数的唾沫星子,到时候她一出去就被人指指点点,这样的场景,确实不容乐观。
可惜她心里的祷告没有被老天爷听到,刚走进水房,就听到身后阴测测的两个字——自己的名字好似从一只积了几千年的怨气的恶鬼嘴里飘出,“阿楚!”
云楚的小心肝一抖,瞬间一跳,转向身后,“大、大哥。”
身后一身黑色大衣隐在夜色里的人,不就是云昭么!此人如今额上的青筋不断跳动,显然是气得不轻,凤雪倾每天夜里往他妹妹房间里跑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见两人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想到这般放纵让这厮愈加肆无忌惮了,他看到了什么?凤雪倾冒雨跑来与自家妹妹装可怜,借此无耻地拐骗纯洁的阿楚来个鸳鸯浴!自然,有些是云昭自己脑补出来了,可他就是觉得凤雪倾心存不良!
“大晚上你在这里做什么?”
“额——”云楚强自镇定,“没干什么,刚刚淋了雨,想要洗澡。”
居然还不打算坦白从宽!云昭心里的火“哧哧哧”往头上跑,生平第一次第一次对云楚疾声厉色,从女戒到女则,从古到今,引经据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好将云楚的自尊自爱观“翻新”了一通。
因此最终凤雪倾也没有如愿地在云楚这儿待一个晚上,而是被云昭请去他那里“喝茶”。
凤雪倾事后为此深表遗憾,他就是知道这场大雨不会很早停,才巴巴地跑过来,想要和佳人待一个晚上,好好慰藉一下相思之苦。
结果这时间全花在和大舅子讨论“兵法”了。
当然此“兵法”非彼兵法。
天气渐渐回暖,也不知云昭用了什么办法,凤雪倾的肆无忌惮似乎收敛了一点,但一到月色朗朗的日子定会在屋顶上等着她。
不光是赏月,有时候会带一些点心,有时候带点地方出的新玩意儿,外面的风云变幻似乎此刻一点都影响不到这对甜蜜的未婚夫妻。
又过了几日,王惟芳已经为云楚物色了一位出色的绣娘来教她绣嫁衣,传闻前皇后最喜爱的那件百鸟朝缂丝流仙裙就是出自她之手。虽有些临时抱佛脚的味道,但王惟芳已经准备了另外一套嫁衣,以备不时之需。
凤雪倾对此十分上心,连买针线都想掺和一脚,终是因为云楚以“你在路上实在太招摇”的理由给驳回去。
凤雪倾沉默,最后只说了一句,“把代云带上。”
论武功,其实他的手下里有比代云更厉害的,但说到逃跑,普天之下就无人能出其右,凤雪倾只希望危险来临的时候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不要再沾染杀孽了,无论何事,都交给别人来做就好。
这个孤傲的男人啊,因为要娶自己心仪的女子,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男子了。
却不料,云楚因为这一趟出行,她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个月来,麻烦层出不穷,人心惶惶,最热门的便是萧燕候凤紫与洛家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尤其是洛家见皇上摇摆不定的样子,更是激起了他们的愤怒,一连十天,洛家连同满朝文武在朝堂之上长跪不起,威胁安成帝下旨捉拿凤紫。
可安成帝又哪里是这么容易妥协的,竟硬是与所有人僵持了许多日。洛家不死心,又将目标转移到了民间。
原本凤紫的人缘就不好,一些胡作非为早激起民愤,如今此事一出,加之有些人的推波助澜,连百姓也在皇宫门口成群结队地附和百官,最终安成帝无奈,唯有先撤去萧燕候的职位,暂时禁足在府中不得外出。
而先萧燕候的夫人,也是凤紫名义上的母亲在此刻带了自己的儿子回府,其心昭然若揭。
但事情并没有到这一刻止息,有臣子上奏为整顿朝纲,应处死凤紫,安成帝左右为难,只得请教国师。
凤倾阑则是给了他三个字,“二皇子。”
原来因为凤紫之事所有人将二皇子凤曜失踪的事情遗忘的彻彻底底,比起凤紫肆无忌惮的作为,二皇子失踪,流民四起,容家灭亡之事传遍天下才是动摇国本的真正大事。
第二日,晋华各大酒肆中二皇子遇刺的消息传得纷纷扬扬。
第三日,朝堂上立即有人斥责洛家为私事而置国事不顾,煽动人群闹得人心惶惶。
第四日,安成帝昭告天下如今的国师是凤妍与容浅的后人,承父母之志守护晋华江山,保佑晋华子民。
暂时这条消息快马加鞭传至晋华各地,加之国师以往一些作为,有部分暴民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安分下来,但小部分却是不肯相信。好在这一出,让各地镇压的官员少了些负担。
又是半月过去,当初的珩王凤瑾于天阳起义,打着“天子不仁”的旗号,造反了。
珩王凤瑾是当年八王之乱的主使,对于经历过那个时期的人都对此人恨之入骨,又惧之无奈。
尚京又处于一片阴云密布。
而当天下午,国师便昭告天下说半年前他早已送出三条应对此时情况的对策,全部密封在锦囊之中,除了持有锦囊之人,无人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而除了安成帝和国师本人,也无人知道哪三个人拥有锦囊。
所有人这一刻都被接二连三的事情震撼了,终于将处死凤紫的事情搁浅下来。
如今酒楼之中谈得最多的便是锦囊。
这种多事之秋,越是招摇就死得越快,云楚出行自然以简单利落为主,连车上的标记也取了下来。
街上看似与平时无异,却有一种诡异的压抑在人与人之间蔓延开来,云楚撩起帘子,竟看不到有行人的脸上是挂着笑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