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好的人
没过几天，许窃就得上小学了。
对于所谓的小学，她是带有抗拒性的，因为江也。
几个月前的事，上了新闻，几乎是家喻户晓。
大人明事，道他是小英雄。
可孝子，心性不成熟，觉得他和别人有所不同。
孤立，排挤，才是最为致命的。
坐在梳妆台前，晃着小腿等待苏荷替她扎头的许窃连连叹气。
她真怕，保护不好江也。
上一世，就是因为在学校被人孤立，江也忍着难过，和江辰川提出不上学。
结果显而易见，他被打了一顿，很惨，江家人，没有一个是孬种。
他们主张的，便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开学第一天有苏荷接送，想和江也一起去学校的愿望泡汤了。
其实江也，压根就没办法等她。
早早就被江辰川送去了，美其名曰警局忙，早点去学校招老师喜欢。
江也想笑。
他这幅样子，谁会喜欢？
小学教室不亚于幼儿园，规规矩矩的，连张贴画都没有。
老师同样温柔，挤着面肌笑得勉强。
江辰川把他送到门口，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他是让人佩服的英雄，他儿子是个残废。
李老师笑着要牵江也，他没有伸手，低着头朝前走。
有几分尴尬，她悬空的手颤了颤，只得无奈叹气。
早就听说过大院里有个小英雄，却不想性子这么冷，不爱说话，不爱理人，情绪从未外露。
她笑着跟上:“江也小朋友慢点，是不是很期待见到新朋友啊？”
江也身子一顿，低声说:“不是。”
教室并不大，前前后后坐了很多孝，有几个都是熟面孔。
江也抬眸扫了眼，又低下了头。
唐鸣，沈笑笑，大院里的都在。
因江辰川的嘱咐，李老师把江也安排到了中间位置，旁边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叫林娇。
长得可爱又乖巧，看着他笑。
他没理，低头放东西。
许窃是最后进来的，苏荷给她扎头发，费了很大劲。
说是开学，得打扮打扮。
结果搞了半天，许窃一摸头顶，还是那两团毛茸茸的大丸子。
一整堂课，除了许窃进门时江也瞥了眼，其余时间他一概不动，低头看书。
课间，许窃想去找江也说说话。
让他好好学习，别受影响。
谁知刚回头，便见他旁边的双马尾女孩笑着跟他讲话，模样甜甜的，笑起来好看得很。
她撇撇嘴，得，所有的顾虑都是假象，是她自作多情。
谁知一上课，就出了问题。
江家财大气粗，对于这点，很轻易暴露在江也身上。
那时候，别说文具盒，就是一只小铅笔，许窃都得存会儿零花钱。
偏偏是江也旁边的林娇，看到那模样正规，从未见过的文具盒，小爪子就伸上去了。
“你这个好漂亮，哪儿买的？”
江也抬头看她:“放下。”
“借我看看啊，真好看。”
江也站起身，一手抽过文具盒，拉扯间，小指暴露无疑。
林娇本来就觉得他太没风度，看一下又不会死。
可那小指，她分明看到少了一截。
周围的肉，均萎缩在一起，看起来可笑又可怕。
她松开文具盒，对着江也的肩膀狠狠推了一掌。
一个没站稳，江也跌在地上，连带那个文具盒一起，摔了。
林娇被吓哭了，指着江也大喊:“老师，他没有手指，他是怪物。”
一瞬间，整个教室安静得不像话。
江也原本带着怒气的面颊，变得苍白，淌着汗，他抬头看她，眼底藏泪。
李老师没空理江也，赶忙去安慰林娇，周围的孝，听了她的话，纷纷撤离江也。
一时间，整个教室形成了无比诡异的局势。
整个班的学生站在一起，对面是江也。
他始终垂着脑袋，微抿唇角，身子在颤，也是如此，无声的和其他人对斥。
人群中的林娇，还在哭，哑着喉咙喊:“我不要跟他同桌，好吓人。”
这话，直接让许窃的五脏六腑紧成一团。
她忍着难受，轻着步子从人群中绕，半天才挤到江也身旁。
半跪式看他:“江也，别害怕。”
他没说话，唯独是那双黑色的眸，直勾勾的盯着她，没有怒气，没有恐惧，没有害怕和委屈。
这样的他，像个假人，没有生气没有情绪。
她拉过他的手，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将他拉起，佯装释怀:“江也，不生气了好不好？”
人群中的林娇，总算是止住了哭声。
李老师擦汗呼气，才想起忽略了江也，回头时，便看见一言不发的男孩身旁，站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姑娘，颤颤巍巍的递给他一张纸，轻着声音说别怕。
这时七月天，这时骄阳艳。
她走上前，想安慰，想说没关系，想说男孩子要勇敢。
可这个内向自闭不爱说话的男孩，开口了。
仅是一句话，便让人心酸到想落泪。
“我去后面坐。”
他捡起文具盒，拉着课桌和椅子就往最后一排的窗边去。
没法，她也不好拒绝。
暂时找不到可以和江也坐的人，她只得重新维护秩序，表示安静，继续上课。
小学不同于大学。
毕竟是孩子，他们心中的烦恼和忧愁，会很快消散。
不要一会儿，林娇就和周围人打得火热，天南海北聊天。
可江也不同。
他卑微软弱，全世界没人敢爱他。
就如刚才，就如现在。
所有人，把过错压在他身上，被打的是他，被侮辱的是他，被孤立冷落的，依旧是他。
一堂课下来，许窃听得头昏脑涨的，回头看最后一排的江也。
真的就，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苦恼江也的位置，李老师坐在办公室，觉得脑壳痛。
谁知抬头，便看见一个白嫩嫩的女娃娃站在她面前，脆脆的喊了声老师好。
她点头，好脾气的说:“你是许窃同学吧，有什么事情吗？”
“老师，我能不能跟江也坐？”
她有些迟疑，其他孩子争着抢着远离他，可这姑娘，怎么就不开窍呢？
她蹲下身子，和她一般高，无比认真:“你不怕他吗？大家都不喜欢他。”
许窃的话，她终其一生都不曾忘记。
小小的姑娘，高昂着脑袋，清甜软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怕。”
“江也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