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中产阶级的没落(三)

从那以后,小王接连几天都没有来上班。

虽然我听不到辛紫薇在她的办公室里对小王说了些什么,但左不过是让他避一避风头再回来上班之类的话语,我想。她还真离不了小王,不得不承认小王是个极其忠臣,肯为主子卖命的奴才,虽然谋略逊了些。

这场闹剧源于她们主仆二人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她们没想到潘还有屠诚这层关系。虽然屠诚在公司里的影响已经在日渐削弱,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说话还是管点用的。

小王和段冰蓉的谈话里虽然没有谈及潘被调离的原因,但这个时候已不难猜到柏先宸的算盘要得逞了,形势正向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如果事实如此,那么,他下一步的动作就是清楚影响他赚钱的一切障碍。

可笑的是辛紫薇还在自鸣得意,还在做着压寨夫人的美梦。潘健的倒台只不过是柏给她做的一个顺水人情,又或者是向她和屠诚放的一颗烟雾弹。有这样的朋友,你不得不为她随时提心吊胆。

在上午快下班的时候,潘健破天荒地打电话约我吃饭,说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与我详谈。我确实想不到有什么理由拒绝揭露真相的机会,即便我不指望从他的口中能得到什么诚实的话语。我从来没指望过任何人这样做,我对于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可是无论如何,我总是能从那些人口中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下班后我们在仁和区一家环境清幽的餐厅里见了面。他还是穿着上午时穿的那件棕色厚实的大衣,外表强壮得像一头公熊。他点了一桌子的菜,可是我们似乎对那些食物都不太感兴趣。

今天的天气和我的胃口一样地糟糕,灰蒙蒙的天空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那些火锅店的老板可乐坏了。

“真对不住,我可不知道舒彤是你的朋友。现在总算认识了。”潘健的第一句话和他的打扮一样地让人觉得恶心。

“我们能不能说点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

潘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已经开了口的香烟,然后像和女朋友分手一样松开了手把它放在桌子上。“你想知道辛紫薇她们的事情?”

“也许更多,比如今天早上的事情。”

潘健的脸变得比棕熊的皮还要难看。

“那只是一个意外。我姨倒霉,连个子都捞不着。”潘健弯下腰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叼在嘴上,但并没有点燃的意图。

“我想是她不愿要这边的生意。”

“你怎么知道的?”

“你姨和姨父的事这边没人不知。如果你是指生意上的事,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一个烂摊子。”柏先宸可真得感谢我没把这里边的事情捅出来。不过即便他们知道也拿这边的生意没辙。

“也许你还不知道这里边到底有多烂,”潘健找回了一些自信,“我从上海那边过来之前就有所耳闻,不过真正接受之后才知道这里边到底有多糟糕。瞧!这老东西的能耐。”

潘健说话可真不客气,在我面前还要装腔作势一番。

“你听谁说的?”

“兄弟!没人不这么说。”

我再次打量了他一番,因为“兄弟”两字挺让我倒胃口的。

“我是说屠诚他们的事情。”

“对!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事。这手生意我可费了一番功夫。我想你对陆云一定不陌生,大总监!我的师傅,”潘健的脸上露出了奸邪的笑容,“要是他们不把我弄走,兴许我还能够挽救这家公司,如今这下完蛋了!”

“那么按你的意思要怎样才能救活这家公司?”

“我今天约你来就为此事,便宜你了,兄弟!”

“愿闻其详。”

“呃!这个——”潘健把嘴上的烟取下来拿在手里轻轻地把玩着。

“有什么条件快说!”

“好!爽快!其实这事要经你手办起来特简单,只不过——只不过——”

“怎样?”

“不知道她肯不肯。”

“你是说舒彤?”

“的确是这意思。”潘健成故作羞涩的样子。

“这个——这个——”

“如何?”潘健一脸淫相。

“一定没什么困难。”

“你何以这样肯定?”

“就凭她对我的信任。”

“你这边的好处也不少啊!光屠诚这边就可捞到不少,还有辛紫薇那边。我想你一定会很感兴趣。”

看来陆云什么都没有跟他说,关于我和辛紫薇的事。而他对女人的了解似乎还停留在我当初对A、B、C的认识上,自以为什么都可以改变。

“好吧!”我边嘀咕着边拨通了舒彤的电话。

“我想你和潘健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吧?实际上那并不是很重要,你是在试一试他的诚意,就像你当初跟我说的那样,对吧?”我故意大声说。

“啊?嗯,对!”舒彤挺识趣的。

取得舒彤的信任后,我把手机交给潘健。潘脚忙把手中的还未点燃的香烟扔进烟灰缸里,双手捧住手机后把它紧紧地贴近右耳。

我还在思量着潘健的控制力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潘健那具有象征意义的奸邪的笑容。脸颊上干巴巴松垮垮没有什么光泽的皮肤被挤作几道弯曲的深沟弧,种种迹象都表明潘健有纵欲过度,未老先衰的迹象。

潘酵舒彤讲过之后眼角还闪烁着喜悦的余光。他把手机交还给我,然后把那件棕色的大衣领口拉得更紧实一些。“这样的天气真让人受不了。”他为自己找了句安慰的话语。过度的紧张让他虚浮的身子特别怕冷,下巴不自然地颤抖了几下。他往椅子上深深地靠下去,定了定神,片刻才准备跟我说话。

“怎么样?我这事办得?”我看到他基本上恢复正常的时候先开了口。

“那好,好样的!”潘健的话音还有些颤抖。

看来这一剂可真让潘健够呛。

“嗯!我看你要觉得不妥,我们可以择日再谈。”我装作马上就要离开的样子。我相信,潘健在攀枝花剩下的时间比黄金还珍贵,对他来说。

“不!不!不!”潘健从舒彤约会的那件事上回过神来,身体前倾,双手示意我坐下来。

我本来就没打算走,摊开双手,倚在扶手上,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潘健捡起烟灰缸里那支完好无损的烟,正要把它放进嘴里,可又觉得不妥,重新把它扔回去,然后从烟盒里掏出两根来,这会儿他可没忘分给我一支。他迅速点燃他嘴里的那支,狠狠地吸了一口,再用拇指和食指把它捏住取了下来。

“这事吧!也算我走运,在我出发头一天的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无意中打开了我师傅——就是陆云的U盘里的一个文件。那里正是我想要的东西,我都觉着是我师傅有意让我知道这一切,当然!我是在她上洗手间的当儿打开的。我把它复制了一份,喏!就放在这个U盘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灰色的u盘在我眼前晃了晃,“那老东西可不知道,我只是搞不懂陆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狠狠地敲上他们一笔,或是告诉柏先宸,从他那里搞到一些好处,你知道,她从来没有从公司里捞到什么好处。她可是从上海财大毕业又喝过洋墨汁的海归。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如此,由不得我不相信,虽然以我的智商搞不懂她为什么那样做。”潘健的脸角抽了一下,他伸出手里的那根香烟,把它移到左前方那个放置了一根他先前抛弃了的香烟的毫无特色的玻璃烟灰缸上方,用食指轻轻地敲了两下,几片犹如浸了污水的雪花瞬间飘落下来,可仍然有半截残留的烟灰沾在烟头上。潘健无奈地望着它,那半截残留的浸了污水的雪花。

“真觉得可笑,”潘健无聊地笑了两声,“她来这一年居然——”

他用手指上的烟比划了两下,那意思是什么都捞不着。“这傻娘们!”潘健继续说。

“也许她心思并不在这个上面。”我做了无力的狡辩。

“这倒是不错的解释,我可从屠诚那里听说了你们的关系。说实在的,当初我姨父让她过来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不可能全心全意地为他做事。当然我没有诋毁你们的意思,我只是说工作,她永远不可能坐上经理的位置。”

“也许吧!难道你的姨父对这些事真的一点都不知情?”我说完后都自觉浪费了一个问题。

“那就要看你对她的影响有多大了,”潘健故作深沉地说,“我可没有跟你们作对的意思,你看,我至今都没有向我——那个老东西透露过半点什么,我可不想与任何人为敌。即便是屠诚,我也只不过是看不惯他对你们蛮横的样子,小小地教训他一番。我知道你们是最忠诚可靠的员工。”

“看样子我们才是一伙的。”

“对!对!对!我们早应该如此!”

“可这以后——”我故意嘲弄了他一番。

“你可别以为我完蛋了,那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你知道我们家的资产有多雄厚吗?在国外,你们不可能知道。”潘健边说边笑,可那笑容无论怎么看都不充实。

“那么你是打算带舒彤一起出国了?”

“这——这个自然。”

“我会用我的方式祝福你们的。”我看了一眼那桌倒胃口的菜,站了起来。

“哦?谢谢!谢谢!”潘健也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喜忧掺半。

我想我已经跟他挑得够明了了,只怨他看不穿而已。

我从餐厅里走了出来,回过头来看了看这家倒霉的餐厅的招牌,像一块陈腐不堪的面包一样贴在墙上,在你的脑海里发出阵阵恶腐的味道。

当潘健结完账,从里边赶出来的时候,我已经上了一辆回城的出租车。潘健冲了出来,双手爬在车窗上,忙跟我补上道别这一课。我隔着车窗向他挥了挥手,把他打发掉,告诉司机开回城去。

路上,我先后拨通了舒彤和二黑的电话,告诉他们各自扮演的角色,可是当挂了二黑的电话的时候,我心里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伤。历来都是我有求他必应,我都不知欠了他多少人情,而我却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一件他真正需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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