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镶嵌伤感
陆云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对象。
转眼间我和老灰他们都已经二十五岁了。
陆云的任务已经完成,本应该得到新的职位或者按照她本人的意愿重新回到上海。可事情偏偏就不那么巧,上市准备工作完成之后,柏先宸的家族内部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忙于化解家族内部的矛盾,无暇顾及外部的利益纷争,陆云的事情一拖再拖。
陆云常常对我说,攀枝花是个很特别的城市,可是每当我问及特别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她却说不清楚,这让我怎样去理解一个外人(外地人)对我家乡城市的看法。格外的美丽?特别温和?有点孤僻?还是特别让人失望?总之扑朔迷离。
在没有老灰、楚雨琪等伙伴相陪的日子里,我把陆云当成是我对枯燥宣战的对象,一个终究要远去的知心朋友。而且那时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们具有以假乱真的默契感,把之前结拜的谎言当成了事实,我把陆云当作了姐姐,而她把我当成了弟弟。陆云还经常去拜访我的家人,她和我的家人相处得十分融洽,这是我对家庭亲情的一份温馨回忆。
我很羡慕老灰,即便也是个独生子,但毕竟还有一个对他关怀无微不至的表姐楚林希,而我自从上了中学就一直跟随父母流落在外,真是很难言喻其中的滋味,除了空虚的自由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好处”。
位于几十公里外的我的老家,是我和陆云常去的一个地方,只有她会对那样的地方流连忘返,似乎在她的记忆中曾经也有这样的老家。
自从屠诚的歪打正着,陆云的确迷恋上了登山,隔三差五就要拉上我同去。也难怪,她在上海的时候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她说她每天不是工作到精疲力尽就是看电视看到忘乎所以——这句话她重复过许多遍。
“那么你没男朋友?”一次,我干脆这样问。
“是啊!”她回答得很干脆,可是还是有些难为情。
“那么,为什么会这样呢?你的条件并不差,至少个头很高,头发很漂亮。”
“那么谁会和头发结婚呢?”
“我只是举个例子,你的优点不只是这么多,比如鼻子很高,个性很坚强,长得也很清秀,而且有权有钱。”
“好像是很多的,可是——”
“可是你的要求很高。”
“也不是完全这样,如果你再长几岁,而且不要总是给人以小弟弟的感觉,我想就很理想。”
“可事实上你一开始就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弟。”
“甚至还没见到你,仅凭兰的描述。”
“有那么夸张?”
“事实就是如此。”
“那么为什么我会给你们小弟的印象呢?”
“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吧!为什么总是长不大,我是说你的情——”
“情商很低,对了,我一直没有意识到,因为在我的周围,很多人都和我一样,我以为这应该是我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女孩应该具备的特征。比如说老灰、楚雨琪、胡桉他们,甚至比我还要孩子气,我在我的朋友圈中已经算是比较成熟的了,我一直以为。”
“那么就按你以为的吧,也许这样不容易变得孤单。”
“可是我经常觉得很孤单。”
“那只是有些不如意而已,我说的孤单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
“也许吧!”
“听姐姐的没错!走吧我们今天登山去!”
“好主意!”
实际上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一同郊游的机会,那之后,她就离开攀枝花了。开始我没有意识到,屠诚他们也不知道。
像往常一样我跟二黑借来八九成新的黑车,储备好足够两人吃两天的食物,备好帐篷和急救药品,用过早餐后我们就出发了。陆云从来不用公司专门为她临时配备的车辆,一辆崭新的奥迪跑车——被柏先宸十七岁女儿遗弃的生日礼物。这也是我很喜欢这个姐姐的原因,薯条虽然也有自知之明,但她从来不懂得浪漫,她的浪漫只限于购买名牌LV包和体验异国的情调,再者就是中饱私囊。陆云是个既实在又懂得浪漫的女孩,我一直以为来自上海的蛋白质女孩应该具有更多的梦想,可她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家伙,她一直很清楚她在做什么,世间还真有这样的女孩。然而这样的女孩三十多岁依然找不到合适的归宿,我只能说,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残酷了!
“对了,你请过假没有?”我边开车边问。
“今天是周六,有没有搞错!你——哈哈哈!”坐我我身旁的陆云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我并没有笑,我透过墨镜和后视镜瞥了一眼笑得很开心的陆云。我不是要故意制造幽默,我的确一时间忘了,也许这就是上班族可悲的地方,我想我这辈子都做不了有闲者阶层了。
路上并不会觉得困乏,一路上陆云都会问我一些在我看来司空见惯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都是她获得趣味的源泉;陈苒刚来的时候也问过,可是后来就习以为常了;吴晓玥则根本没兴趣问我这些。我自小就对自然百科很感兴趣,一路上遇到的植被和飞禽我都能叫得出名称来,即便是沿途的地质气象我也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是陆云喜欢和我一同郊游的很重要的原因。
我们的车子一直开到村子的山脚下。这一次我们没有回到村子,我们直接跨上背包沿着另一条羊肠小道出发了。
我们是要在野外宿营的,用具都带来了,所以断然不会选择在早上出发,我们选择登山的时间敲是下午三半,已经过了一天中最热的时段了,气温在逐渐下降。在七月中旬的时候就得选择这样的时间才能避免中暑又不耽误登山的进程,如果去得太早没办法宿营如果去得太晚又不安全,所以我们每每都选择这样的时间出发。
陆云穿上户外装备到显得俊俏了许多,只是瘦高的个儿背着那么大的一个蓝色的家伙多少显得有些吃力,只是她从未说出口,她只是用纤细的胳膊不断擦拭着脸角上的汗水,而且长途的野外步行让她的步履显得有些蹒跚。
我们尽量选择避开烈日直射的地方前进,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几乎只能沿着山里的溪流向上爬,这样的道路非常坎坷,不过陆云甚是喜欢,每每遇到宽阔一点的水潭或者细细的涓流从山坡上坠落下来她就要拍照。
背着这样的大家伙前进的确不容易,我每次提出替她背都被她拒绝了,她一直咬牙坚持着。最是考验我们的耐力的时候是遇到陡坡或者需要翻越瀑布的时候,那个时候陆云几乎是使不上力的,我得一个人背负两个人的份量,还好她和她的行李都不算太重,我拉着她们前进并无大碍,只是陆云的腕力实在是太小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每当我从山坡上把她拉上去的时候仿佛就像一辆起重机把一个贵重物品小心谨慎地拉起来,她痛苦的样子让我不得不小心谨慎,生怕粗糙砂岩碰坏她稚嫩的皮肤。
登山很不容易,带着陆云登山十分不容易,不过我替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谁会和一个对自己比亲人还要和蔼的人计较得失呢?在这近乎一年的时间里她一直把我当成亲弟弟一样照顾,我怎能不把她当成亲人一样地关怀呢?只可惜这样的情分终究还是要走到尽头。
我们爬上方圆几里内的最高峰告别了落日之后就在山坳里一片平坦的草地上支起了帐篷。今天是农历初八,日落之后天空中就有半轮明月初现和西边的彩霞越来越近。
陆云坐在刚搭好的帐篷门口看着天边的彩霞怔怔不语。
我坐在我的帐篷前面,看着她脸上的淡淡的霞光发了一会儿愣。
“你有心事?”我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自从有了你这个弟弟之后我还真舍不得离开。”
“舍不得就申请住下来吧!”
“哼哼!我的父母怎么办?我的理想怎么办?”她轻轻地哼了两下后说。
“我只是随便一说,即便你想留下,我也会劝你走的。”
“为——为什么?你讨厌我这个姐姐?”
“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这个地方。”
“那不如你跟我回去吧!你似乎也有心事?”她也走到帐篷前坐下。
“你先说!”我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这回真的要走了!”她看着西边的彩霞。
“哦!——去到那边多注意身体!”我停顿了半天才说出口。
我尽量控制住我的情绪不让眼泪落下,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当初陈苒、吴晓玥、楚雨琪她们说要走的时候,我都没有热泪盈眶的感觉,我的眼泪欲夺眶而出,可是我还是控制住了这种情绪,把它们换做一声长长的叹息。这是对亲人别离的感叹。
“谢谢你的在乎!”她看着我。
“还是把你的故事讲完吧!”
“你还记得,我以为你忘了。”
“我这人有时记忆力很好有时却很差。”
“把我们的故事忘了吧!”
“嗯,我只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那一次课上我让我的语文老师很难堪,不过后来却偷偷地喜欢上了他。”
“那种感觉一定很难忘吧!”
“还是说说你的心事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相见。”
“算了,听到你要离去的消息我即便有心事,此刻也没有了。”
“真荣幸,听到你这么说。可我还是想听听,没准我会误以为你对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在乎了。”
“就那样以为吧!”
“别糊弄我了。”
“说说也无妨,就是我一直挂念着的却迟迟见不到的那个女孩,让我觉得我们的相遇遥遥无期。”我突然感到无限的压抑。
“你真的需要她吗?”
“我想她就是我的未来。”
“你知道你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吗?”
“不确定。”
“所以嘛,你为什么不把握好现在而去在乎那些千变万化的未来呢?况且你真的确定你需要这样一个未来吗,它真实可靠吗?”
“我不知道,不过那是我的梦想,我希望我能得到这样的一个女孩。”
“拥有她?呵呵!”陆云笑得很难看,或者说我的智商让她很失望。
“听我的!我的弟弟,你要做的就是做好眼前的选择题,不要错过了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星星。梦想从来就是不可靠的东西。”
“或许吧,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
“即便是到头来一无所有也不在乎?”陆云郑重其事地问。
“不在乎!”
那是我说过的一句最傻的话,也最让陆云伤心的话。也许也是我愧对父母和个别朋友的话。很难理解我当时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傻话。也许这就是生命轮回里注定要经历的挫折,从来都不会是一帆风顺,从来没有过。
陆云再没说什么,她一脸迷惑地看着我,一定对我的固执很失望。她或许经历过什么——至少比暗恋更难堪的事情,可一直未对我提起过,她可不希望她在远方结识的一个傻瓜重蹈覆辙,可我依然没有听从她的忠告,我想我一定伤透了她的心。
那一晚的夜光很美,我还在做着有吴晓玥存在的美梦,倏然不知我隔壁的亲人般的朋友在为她自己的和别人即将遭受的不幸(我后来体会到的)伤怀。
陆云离开的那一天,喜庆的气氛多于伤怀,陆云被调回公司总部虽然没有升职,但是拿到了百分之一百五十的薪水,而且她的表现也一定会得到柏先宸等人的赞赏,所以大伙儿都为她感到由衷的高兴。至于屠诚等人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自从星期一早上八点半接到辛紫薇代为传达的关于陆云等人(还有前任老总的女秘书)的调令之后一直身先士卒地忙于预订机票、筹备欢送宴席等事,大有除之而后快的感觉,他殊不知陆云等人离去的预意,又或者等到他反应过来后一定会垂首顿足,这其中似乎只有他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