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君者临不语(五)
不语君者
“这是化气散和驱离无生蛊的解药啊。”段吟天盯着一脸错愕的帝蚩,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和蛊?”帝蚩头渗冷汗,心中大惊。他极力将真气运转周身,想要寻到体内不妥之处,但令他胆寒的是居然一无所获。
以他大日不灭功七重天的实力都能在不知不觉中被下毒下蛊而不自知,施术者的手段该有多么高明?
“在君者鼻孔朝天瞧不起那五个小辈的时候,就已经中了他们的招数,难道您都没有察觉吗?”段吟天笑意阴险,用看猎物的眼神盯着帝蚩。“您这记性可不怎么好啊,我不是刚才和您说过,杀手是用来杀人的,他们围了你那么久,要是不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夺命楼顶尖杀手的名头?别急着运转真气啊,中了囚天散的人,气海翻腾得越激烈被囚禁的速度就越快。对了,你现在千万不能心急,这无生蛊最爱在寄主心烦意乱的时候起来活动了,堂堂帝阳君者要是气死在不语楼,那我们可如何能说得清。”
“你!”帝蚩目光冷厉,牙关紧咬,恨不得一巴掌怕死面前这个人,但他又不得不顾忌对方警告的事情,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君者慢走,不送!”段吟天再次做出“请”的姿势,神情却渐渐变淡。
“哼!”帝蚩眸子仿佛要喷出火来,但终究无可奈何,拂袖而去。
“就这家伙的水平,都不知道怎么当上帝阳君者的。”看着帝蚩匆匆离开,段吟天嗤笑一声,很不解地摇了摇头。随后他仿佛记起了什么,对着黑暗处吩咐道。“小刺、小缚,去看着他点,别解药还没吃到嘴就被人弄死在街头。这种人戏弄戏弄可以,但是轻易死不得,最起码不能死在咱们自己家门口。”
两道黑影闻声掠出窗口,循着帝蚩离开的方向追去。
最后一句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帝阳宫那位,他想想都觉着头皮发麻,还是不要惹得好。段吟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今天这事完全都是老爷子在做主,他到现在还一头雾水,不清楚司空家到底和帝阳宫在打什么哑谜。
谁叫自己只是个跑腿的呢?刚摆平这头,老爷子那边又有活交给自己,他已经预料到是什么事情,这事还非他不可。
“命苦哟。”
“这孩子,倒是有趣。”司空悯笑道,方才夺命楼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帝阳宫那位的意思他都清楚。只是有些事情,不能由着对方乱来。
“您这么做,不怕得罪那两家么?”司空九霄面露忧色,帝阳宫真正的来意他大概也能摸得到,但那份誓约是四家至尊门派在不语楼的见证下订立的,如今其中一家想反水,不语楼还帮着为虎作伥,其他几家如何能答应?
“都说了不论成败,不杀掉不就行了。”司空悯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长眉一抖一抖的,模样十分和蔼慈祥。
“所以您是想让孩子们放水么?”司空九霄不解,这么做的意义何在?说不定两边都会得罪。
“不,下死手,留活路。”司空悯捋了捋胡须,慢悠悠地看向司空九霄。“帝狱宗那个小家伙这两年风头很盛,老夫也挺好奇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这……”
“就让天涯去吧,得让他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老人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内殿。“这天要变喽,老头子也要为你们这些小家伙好好打算打算……”
“要不让我去接应萧宁?”司空九霄一边思索着老人话语中的深意,一边主动请命。
“叫吟天去吧,他和宁儿熟络,路上聊得开。”
帝狱梨落
“萧魂……萧魂……萧魂……”回到住处后,帝孤星便一直坐立不安,思前想后,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年满脑子都回荡着这个名字,十多年来,他一路明察暗访,想尽办法都没能打听到那人的消息。没想到一个唤剑门人的出现,竟然让事情有了转机。
那个曾经一去他家就会惹得爹爹满脸不快的家伙,那个曾经笑容温煦每次见面都不会忘带礼物的家伙,那个曾经陪他度过一生中最美好烂漫岁月的家伙,他是否还在人世?
如果尚在,那他又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不来看自己?或者说,他早已遭遇不测,同自己家人一样离开了人世?
他想过回头找秦广问个清楚,却又犹豫了良久,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帝孤星心底并不愿意让帝狱宗的人知道他与那人的关系,即便这里也是他的家,可他的人生终究从五岁那年就被完全割裂,恍如两个世界,一天堂,一地狱。
如果可以,他情愿两个世界永远不要相遇,可他又偏偏不愿舍掉其中任何一个。
即便相遇,也不要有太多交集,这样才好。
关心则乱,少年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也不管夜深三更,直接冲向那片梨瓣纷扬的静谧之地——整个帝狱宗应该只有两人知晓他的身世,一个是帝弑天,另一个便是那座离园的主人。
“离儿!”帝孤星穿过那片繁盛的梨树林,颤抖着呼唤了一声,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帝语离的寝殿一片漆黑,并无少年熟悉的气息。
“不……不在么……”帝孤星喃喃自语,一阵冷风吹过,身后梨树簌簌摇曳,白瓣四起。深夜的寒意与枝叶摩擦的声音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猛然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迷茫。
“少主,小姐尚未归来。”一个鬼魅般的白影落在帝孤星身后,低声对少年说道。
“知道了,退下吧。”帝孤星声音复归平静,他微微颔首,自顾自地走出了离园。
“遵命。”
“萧魂……义父啊,您究竟身在何处?”
帝孤星仰头看着夜空,心口不自觉地痛了起来。狂风呼啸而过,将少年的长袍高高吹起,猎猎作响。
他不知道的是,在狱土中央的那座漆黑大殿中,有人始终在默默关注着他,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