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牧场遇父

浮云朵朵,飘浮在山峦之中,阳光明媚,透过云层照射大地,连今天的风,也被渲染得暖洋洋的。

远远的,赵墨便看到了那个身穿白袍的人儿,虽然她戴着斗笠,可是她身上那种浅淡如风,无法捕捉的游离气息,还是让赵墨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一看到扶苏,赵墨笑得邪肆,双腿夹紧马腹疾奔而来,远远就嚣张道:“怎么样,本太子的奴隶,在二弟那玩的开心不?”

扶苏对纠缠不清的痞子,还是穿着华丽的痞子最为无奈,不过还是耐心地提醒他:“太子殿下,如果草民没记错,三日期限早已过,现在扶苏不是任何人的奴隶。”

看到扶苏被欺负,一旁的赵偃也淡淡道:“当日扶苏公子日三日为奴之限换整个乌苏城百姓的性命,其贤德无畏流传至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偃听说以来,便钦慕已久。”

赵偃对扶苏弯腰作揖,旁若无人地来了一个大礼,好不吝啬称赞之意。

赵墨一看,顿时气得面容更加妖魅,当日乌苏屠城之事,他回来之后被父皇训斥了一顿,而且对当时站出来,以一人之力阻止他屠城的扶苏一直很感兴趣,说了很多次想正式召见扶苏一次,只不过当时扶苏已经不知身在何方,也无从寻起。

现在公子扶苏之名名扬天下,还让他博得一部分骂名,赵墨一看到扶苏,就觉得心中有气,今天一看她和最讨父皇喜欢的二弟在一起,更是气得五脏六腑都在冒烟,只是寻根究底,连他都不明白这怒气从何而来。

不屑地冷哼一声,赵墨冷冷道:“没听说过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吗?”

扶苏不怒不闹,依然好脾气地耐心道:“草民学疏才浅,就如同从来没听说过一日为太子,终身为太子这句话一样,一日为奴,终身为奴草民自然也没听说过。请太子殿下恕罪。”

扶苏的表情极其无辜,语气也很无辜,跟在她身后的楚和风若希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嚣张地把赵墨的话堵回去了,而且,看人家太子殿下憋屈得发青的脸,想必已经气得要死了吧。

当即两人决定,以后能不和自家主子斗嘴就坚决避免,这样的正面冲突一般都会死得很难看。

赵墨脸色铁青,忽而白,忽而绿,忽而红,最后,忍不住怒道:“你这个大胆刁民,你刚刚是在诅咒本太子做不到最后吗?!难不成……”赵墨斜眼看了一眼赵偃,冷冷嘲讽道:“还会中途换成了某些人?”

赵偃脸色坦然,颇有大家风范,让扶苏有些欣赏。

这样隐忍的性子,比起好斗易怒的赵墨来说,确实更适合登上那个位置吧,他刚刚还真自己揣测得不错,最后他的位子确实换成了赵偃,赵偃成了赵国下一任王。历史上的记载如果没错,那便没错。

这个算得上自己兄长的人,让扶苏一阵无奈,她刚刚可没想那么多。

他也联想得太长太多了吧。

扶苏面对他的震怒,依然淡定如水,恭敬道:“太子殿下误会草民了。这源源历史长流中的事实证明,没有一个人是一辈子做太子的,不然君王何来?”不然那国破山河时,那半途而废的废太子如何而来?扶苏没有问出这一句。这个问题太敏感,只能点到为止。她一个小小黎民百姓,这么嚣张的在皇子和大臣面前谈论太子和赵王的,确实很不合适,太诡异了。

扶苏眨眨眼看众人,以证明自己的无辜

赵墨被扶苏几句话堵得肺都快气炸了,偏偏她说的有理有据,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不能发作。

楚和风若希一脸悠闲地看戏,白白有人送人门来让今天心情有些诡异的主子出气,这样的好戏,不看白不看。

赵偃看着风华毕露的扶苏,目光越来越深,越来越意味深长。

看着自己出身高贵,但是一向喜怒哀乐全都放在脸上,又极其暴虐莽撞的兄长,心中有些无奈的叹息,他本不是喜欢兄弟相争的人,可是有这样的兄长,如果他登基为王,那么,赵国的天下,在这样七国争霸的乱世中,该如何自保。

扶苏这样一个绝世无双的贤才,他不但不招揽,还屡次和人家过意不去,这样的胸襟和眼界,未来如何为王。

扶苏听到了赵偃的那声叹息,她隔着斗笠看他,明白他心中所想,只不过他人都看不到她所思所想。

就在众人心思百变,互相对峙之时,一张扶苏曾经熟悉的面孔骑着一匹黑色骏马阴风而来,看着他那坚毅如石的俊朗面容,来人正是在乌苏城中执行赵墨所有命令的傅沧琉傅将军。

傅沧琉不经意地看了扶苏一眼,朝她点点头,便来到赵偃跟前,恭敬道:“公子,狩猎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听到他的话,赵墨眸光一闪,突然笑道:“今日难得遇到二弟和扶苏公子,敲我们也要去狩猎,不如一起同行。”赵墨看着赵偃,咄咄逼人道:“不会连这二弟都不给大哥面子吧?”

赵偃笑得谦虚而内敛,不卑不亢道:“太子既然有如此雅兴,那么就一起同行吧。”

扶苏不言语,看着骑着马走在自己前面的赵墨,不明白他又想干什么。

几人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长长的一大堆大臣和门客,赵墨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潇洒地迎风扇着,扶苏看着他这副贵公子的样貌,不明白他是来狩猎还是游山玩水。

走了一段,赵墨含笑对赵偃和扶苏道:“听说今晚二弟还准备了一个夜宴?”

扶苏一听,果然,今天他可是有备而来,早就知道他们会来这里,刻意等候的。

赵偃没有惊奇,邯郸中,哪个皇子没有布下满城眼线了,这已经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了。

“是。到时还请太子能大驾陋府。”

“自然是会去的。不过……”赵墨笑得邪魅,顿了顿,继续说:“光是往日那样的宴会也太无趣了,不如我们添点乐子?”

看赵墨刻意向自己看来,本来一直沉默的扶苏不得不开口道:“太子殿下有何高见,不如讲出来提点草民一下。”

扶苏说的极卑微,果然,赵墨很满意她的态度。

故作玄虚了一下,赵墨终于道:“今日狩猎,我们便把今日狩猎当做一个游戏,游戏自然分胜负,今天狩猎最多的就是赢家,晚宴中本太子便把府中父皇亲赐的一对翡翠双虎作为奖品相送。今日狩猎最少的自然就是输家,晚宴中就要接受众位宾客的惩罚,我们让她出什么节目就要做什么。二弟觉得,这样如何?”

赵偃笑着点头:“太子说的这个游戏自然是好的。很有趣。我没意见。”

见问题又丢到自己这里了,扶苏耸耸肩,无奈道:“我也没意见。”

听罢,赵墨笑了,似乎很开心,“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么你们可要小心了,千万不要输!”

几人随着傅沧琉来到狩猎的地点,那里都摆满了各种工具,可以自由选择。

扶苏来到那里,想起自己这瘦小的身子,那么长刀长剑长矛的似乎极为不适合。

就勉强为难地挑了一把很小的匕首贴身带着。

赵偃看她选了那把匕首,当即笑道:“扶苏公子果然好眼光。这把匕首是去年父皇来此狩猎时所用,别看它貌不惊人,刀锋却极其讽刺,刀柄也比一般的长刀坚硬,不易断裂,当初父皇用这把匕首杀死了一只老虎。赐名‘伏虎匕’呢。”

扶苏愣愣地看着这把小匕首,她刚刚只是见它又小又方便携带,可没想这么多,没想到这把小匕首还有这么大的来头。

赵墨看着她,目光愈加阴寒。

赵偃选了一把弓箭放在马背上,又选了一把长剑系在腰间。

长腿一伸,便潇洒地翻身上马,看着扶苏,赵偃爽朗地笑道:“看来今日扶苏公子必会大有所获。各位,要加油哦,时间为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依然这里见。我先走了。”

赵偃双腿在马背上一拍,那匹千里马便疾驰而去。

赵墨也衙工具之后,看着扶苏冷哼一声,也驾着马英姿飒爽地走了。

留下扶苏一个人在那发愁,她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不是狩猎的料。

见到一个猎物,搞不好她比那猎物还逃得快呢。

刚刚答应赵墨只是为了让他不再挑自己毛病,可不是她擅长狩猎这玩意。

就在这时,看着她窘样的楚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下,可乐坏了扶苏。

她不会,不代表她的仆人不会啊。偶尔作弊一下,钻钻空子没什么吧。

朝楚谄媚一笑,把匕首插在鞋上,向他招招手,让他过来。

楚有些反应不过来,目光疑惑地伸出纤纤手指指指自己,无声问道:是在喊我吗?

扶苏点点头,“过来过来。”

楚悠闲地驾着他的白马走过来,笑靥如花道:“主人,叫小人过来,有事吩咐吗?”

扶苏笑得如沐清风,让楚有些预感不祥,经验表示,这个主子和其他人不同,越是笑容灿烂越是没有好事发生。

扶苏看着他,无辜地眨眼道:“如果我没记错,一般打猎这种粗鲁的事,高贵的公子是不会亲自去做的,身为本公子的仆人,这个艰巨而有影响力的任务,就交给我最信任的仆人你了。去吧,多选几根箭背着,多打几只老虎,给主子我长长脸色,增增光,别让主子晚上丢人。”

楚被扶苏自圆其说的词句搞得很抑郁,心中哀嚎,你直接说你不会狩猎,要我代表你就得了嘛。

扶苏被楚看得有些心虚,不过还是摆着和平时一样的扑克脸,波澜不惊。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有这样的主子,楚还是无可奈何地挑选了几件兵器,幸好他认识她之前狩猎一向学得不错,在楚国也鼎鼎有名,为她争取一个不输还是完全很轻松的。

“知道了,主人。”

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楚便骑着他的白马慢悠悠地朝狩猎场地晃去。

解决了麻烦事之后,扶苏也骑上马,准备四处去晃晃,风若希看她要走,急忙走上来,“少爷,让我陪你一起走吧。”

刚刚好不容易可以看到楚主子有这么无可奈何这么憋屈的时候,风若希心中好不惬意,只不过面上还是给他留着面子,担心完成任务之后他秋后算账。

扶苏早知道两人心中所想,只是不想拆穿,再说,身边有两个免费又好用的仆人,不用白不用。

他们跟着她的目的,她总有一天会让他们看到的。而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看了一眼跟着自己的风若希,刚刚她打发了那群尾巴,就是为了可以自己一个人逍遥地四处逛逛,度个悠闲午后时光。

“你自己找地方逛逛吧,不用跟着我了,我先走了。”扶苏朝她说完,便驾的一声,疾驰而去。

扶苏在山林里优哉游哉地闲逛了很久,一路上,小白兔小松鼠时不时从眼前晃过,阳光很好,透过枝叶间投下斑驳的光影,风很轻很柔,拂过脸颊非常舒服,雪见是极其聪颖通人性的宝马,像是和扶苏心意相通一样,寻着扶苏心中的美景之地而去。

穿过重重密林之后,扶苏终于发现一处让人眼前一亮的世外桃源,果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那种兴奋感觉。

在密林之中,竟然藏着一面比镜子还要亮还要清幽静谧的湖。

湖水清澈见底,湖面阳光铺撒,微风拂过,便淡沲出层层水纹,顿时波光粼粼,流光溢彩,景色绚丽,让扶苏差点睁不开眼。

湖水微凉,非常干净,扶苏坐在马上的时候,便可以透过水面看到湖底摇摇曳曳,极其妩媚的水草,还有在水藻间嬉戏的鱼儿,一切美得宛如在现代看到过的画家笔下出神入化的山水画。

忍不住翻身下马,踩在那柔软的草地上,扶苏的心一片静谧。

雪见在湖边的草地上悠闲地吃着青草,清香阵阵扑鼻而来,扶苏忍不住脱下鞋,把匕首别在腰间,赤足在草地上奔跑,笑声不断,欢乐不停歇,跑累了又把脚放在清凉的湖水中浸泡,愉悦地戏水,和水中调皮的鱼儿捉迷藏,好不快乐,乐哉,快哉!

玩累了,扶苏整个人成大字型躺在草地上,斗笠碍事也拿了下来,只戴着面纱,衣服的袖子也被卷起,长袍的下摆也被撩了起来,看上去极其悠闲极其懒散,扶苏眯着眼看着浮云飘来飘去的晴空,阳光铺撒在她的脸上,睫毛扑闪扑闪,扶苏静静地感受着这在天地间属于一个人的静谧,神思都似乎飞到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去了。

就在扶苏以为整个世界静得宛如不存在了的时候,在湖边不远处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个浑厚而张扬的笑声。

扑哧扑哧,似乎看到了偷偷跑到凡间嬉戏的仙子一样忍不住偷笑出声。

“谁?”扶苏一惊,转头看过去,就这样视线有些倒着地看到一匹黑色的骏马,还有骏马之上,一双镶着金丝边的鞋。

扶苏从草地上爬起来,朝那个缓缓走过来的人看过去,看着那个人一身金黄,目光仿佛过了一生那么久。

在赵国这片土地上,扶苏知道,只有一个人敢这么穿,只有一个人敢说那种灼人的颜色。

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到脖颈前摸胸口戴着的那块玉,扶苏想过很多次两人第一次遇见的情景,可是从来没有想到,两人是以这样静默无声这样平静淡漠的姿态遇见对方。

那个让她来到这个世界里的娘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的男人。

她的父亲。

赵王赵丹。

扶苏只觉得那一瞬间脸色变得惨白,她直直地站在那,双拳紧握,骨节发白,骄傲地扬着下颚,不愿在这个男人面前展示出一丝脆弱。

他就在那里,高高地骑坐在黑色骏马之上,一袭金黄镶边的锦衣,面若冠玉,笑容儒雅,浑身散发着高贵之气,一头墨色青丝用青玉簪子挽起,额头前用一条锦带环住,看上去好不潇洒,尊贵得一如神祗。

“你又是谁?”他驾着马朝她走来,这样说着。

明明自己对他根本没有父女之情,可是在两人这样措不及防的情况下遇到的时候,为什么胸口心脏的位置,还是忍不住那么尖锐地痛了一下,原来血缘浓于水,是真的。

就在两人目光对峙,扶苏把下唇咬得发白的时候,一直安静在那吃草的雪见突然高声长啸一声,叫声和平日里被人强制驯服时那种激烈暴躁的叫声不同,今日的雪见,似乎非常激动,啼叫声都格外愉悦,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亲人一般。

而赵丹座下的黑马也开始和雪见一样,激动地仰天长啸,前蹄向前腾飞,赵丹要不是骑术精湛,此时恐怕已经跌马了。

赵丹本来有些惊奇发生了什么,却在看到雪见的瞬间了然于心。

他翻身下马,让自己的坐骑跑去和雪见白马亲昵地凑在一起。

这两匹马本是一起从西域送来的。白马名为雪见,黑马名为追风。两匹马一向感情极好。因为是西域而来的汗血宝马,极为珍贵,所以两匹马对其他马匹都不理不睬,能让追风如此激动的马,只有一匹,那就是雪见。

当即,赵丹心中有些明了。

赵丹走到扶苏面前,就这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良久,笑如春风般道:“你,就是那个公子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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