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两界交汇
周洲看见了艾德里安,艾德里安也看见了周洲。
他以为他看错了,难道是太想念周九而出现的幻觉?或者还有一种说法,人死前会见到最想见的人,都怪那个魅魔磨磨蹭蹭,都多久了还不来救我,我都出现死前幻觉了。话说我死前最想见的竟然是周九,而不是父亲母亲。
艾德里安思绪有些杂乱,脑中一团糟,或许再之后他自己都不会记得他到底想了什么。
周洲顶着万钧压力挪步,这就是法师的不好处,外面风声呼啸,虽说对防护内的周洲并没什么影响,但他还真是就被吹得想原地爆炸,现在周洲都是又加了一个疾风魅影术才能勉强在原地呆着而不是被吹跑。当然为什么他不切换成魅魔呢?如果切换成魅魔就能站得住,要是可以这样的话他还费劲巴拉地防护干什么?这一身防护罩没有魔力撑不起来啊!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亭长还在一边说风凉话:“呦,都快二十分钟了,以你这乌龟爬的速度什么时候能到?嗯哼?”卧槽这货怎么这么欠揍,活该母胎单身。
清欢:“周洲你不用那么着急了……”
周洲听这句话舒爽,虽然他也不会放慢速度,但清欢小天使的话就是听了暖心。
只听他接着说:“你现在不管快还是慢,到了那里都只能见到一团肉末。”
周洲:“……”什么意思?让他准备收尸是吗?WTF!
此时正好神行条读完了,周洲到了目的地。
如果不是神行千里还要读条周洲不至于一直站在原地,如果不是读神行条太费时间周洲也不至于花这么多时间跟他俩聊这些无意义的玩意儿,还搞得自己一身火气。
身边的景致仍然呈白色,只是周洲面前多了一个血人,他大概浑身赤·裸,身上又有一点点布料盖着,曾经亚麻色的长发变得长短不一,在空中断裂的发丝飘扬到不知名的地方,周洲靠近他,看那个认不出的人嘶哑的说了什么,周洲不知为何,呼吸有些颤抖,此时不知道该干什么,或者说怎样才能帮到他?于是低下头侧耳听他说:“周九……”只是一个名字,他却在听到准确的应答后安心的放松下来。
周洲看着他瘫倒在他的脚边,伸手想去扶他,却碰了一手血肉混合的东西,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干脆打开防护,外界猛烈的风在此时抓紧时机,一股脑的冲进来,罡风将他宽大的袍子撕裂,最先裸露在外的手瞬间崩裂,变成白骨,而周洲也这一瞬间知道,他到底晚来了多久?
他强撑着捏诀将防护笼罩在艾德里安和他的身上,颤抖着抱住他:“对不起……”周洲曾经最讨厌这一句话,因为一旦听到了这三个字,就说明你一定犯了错误,亏欠别人或者别人亏欠你,无论哪一种都不会让人开心。
艾德里安整张脸都是血,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能看出曾经的色彩,他似乎笑了笑,一字一句都在嗬着血:“谢谢,你能来……”然后慢慢闭上眼睛,睫毛上沾了血珠,让他看上去狼狈不堪,他像以前一样,蹭了蹭周洲的颈窝,靠了上去,就仿佛无助的人找到了落脚点一般,缓缓倒进了周洲的怀里,周洲被重力压得半跪在地上,喉咙梗塞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颤抖的一遍一遍的刷着治愈术。
亭长挑眉:“这都没死?”他查探了艾德里安的身体:“还是一个天才啊……”
周洲睁开发红的眼眶看:“怎么?”
亭长一怔:“我说你要哭就哭,不哭就不要这种表情。”
“他在濒死时觉醒了游吟诗人最高血统,完全掌握了木灮,据我所遇见过的人里,只有一个能达到这种地步。”
清欢对着亭长翻了翻白眼,又忧心仲仲的说:“你们要快点出去,在这里法师的治愈术好像起不了作用。”
他不说,周洲也发现了,自己给艾德里安刷的治愈术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周洲心中一沉,目光无从落脚。
他看见了一扇琵琶,那个艾德里安随身的乐器。
不知道为什么,周洲觉得这可能是一个让艾德里安活下去的希望,周洲的手伸向木灮细长的柄,他的指尖还有血,那是他的血液和艾德里安血液的混合,他顾不了那么多,他此时总有一种奇怪的境界,他的头脑很冷静,但细思过来却一团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想着:大不了之后再擦擦好了。或许以后他会知道他这个想法有多不着调。
周洲握住木灮的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可能不是擦一擦的问题了,周洲的血在一瞬间被吸得干干净净,乐器墨玉般的手柄闪过一道红光,周洲此时应该赶快将手缩回来,但奇怪的,他没有任何动作,而是继续让木灮吸他的血。
人体至多能损失百分之三十的血量,否则有生命危险,就需要输血了。周洲哀叹,你以为只是普通的输血吗?不,骚年你太天真了,我的血是什么血?那可是人类的血液上再加精灵和魅魔啊……(真·配血都没有血型可配)
时间有点长,但其实也就是小半分钟的事,周洲的手变得麻木冰冷,而相反的,从他接触木灮的地方,闪出了耀眼的白光,周洲的眼睛一时接受无能,在那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他下意识松开手捂住眼睛,这么来一次他的视力要下降多少啊?
他大概闭眼了很久,这就导致当他睁开眼看见一个茫茫的空间的时候一脸懵逼。
看上去和两界交汇差不多,但又差很多。
两界交汇看上去虽然空荡荡白茫茫,但周洲能感到一丝杀机,原谅他用这么中二的词,这是语文渣的周洲能想到最准确的词了。
这个地方看上去很柔和,嗯……就像周洲暑假的时候呆在外婆家,早晨起床从支起来的木窗中看见外婆正在老槐树下乘凉,老人家躺在竹椅上,慢悠悠的摇着扇子,哼着轻缓的南方小调,在他看过来时报以微笑……很奇怪他为什么能从这白了吧唧单调的地儿看出亲切的感觉。
周洲想起古装剧里总出现的情节,于是开始为自己掐人中:“魔怔了吧。”他自顾自的嘟嚷。然后他听见了一声清笑,清澈悠扬,声音极美,像是在唱戏,余音婉转。
周洲抬起头四处寻找,依然是一片白色,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毫无根据,如果她再说一次话,我一定找到她。周洲想。
但这次找到她却很简单,这个空间的主人显然没有故弄玄虚的想法,声音再次出现,在周洲的身后,音律妩媚,华美,有一种周洲说不出来的感觉,如果周洲见过三次元的二月红,他大概会觉得两个人有些相似,他们都是这种感觉。
女人的笑靥也有一种特殊的美貌,周洲看着她,莫名觉得,这样的人不该站在这朴素到简陋的地方,她该配一个高高的戏台,外围是红得冲天的牡丹,身着红色戏袍的她在满园花红中轻歌曼舞,满园真国色也压不住她的绝美惊艳。
女人的樱桃小口似乎涂了厚厚的胭脂,艳丽极了,她说了什么,周洲没听,他呆呆的看着这忽然出现不知是敌是友的美人,她让他答应什么,她让他帮了个忙,她让他结一个契约……这些很多很多,周洲统统没听清楚,到了最后的最后,周洲只记住了一句话,只记住了女人轻轻抿起的红唇:“你啊,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好色?”仿佛切镜头一般,又像是老旧电视机泛起了雪花屏幕,只一眨眼的功夫,周洲眼前已没有了那个女人,白色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以及他怀中呼吸微弱的艾德里安。
清欢的声音焦急响起,若隐若现,仿佛隔岸看花,听不真切:“周洲,周洲,你刚刚灵魂到了哪里?”
“周洲……”
周洲微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有些阴郁,他看着手中的琵琶,手指轻抚,指尖在琴弦上弹拨,当他舌尖吐出第一枚音符,那声音悠长婉转,韵律优美,周洲知道,它不是这里的语言,是汉文。
周洲可以确定,即使他脑中混沌,曲音仍旧韵味十足,周洲不是花鼓戏爱好者,否则他会知道一些,此时周洲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就像对待挚爱一般抚弄着琴弦,浅淡的嘴唇看着意外的魅惑,一举一动都是伶人的雅意。
他看着他作死的关了防护,听着亭长冷意带着愤怒的骂声,清欢急切地呼唤,毫无反应,甚至连一丝挣扎也无。
到最后,周洲甚至看见自己茫然一片的眼睛霎那间溢满流光,并非真的光芒,却比周洲任何时候变换出的法术都震撼人心,更加明媚动人,“他”轻轻往他所在的位置一瞥,细长细长的眼睛,明明清冷的线条,周洲却觉得自己被电了一下。
等回过神,他们已经到了两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