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业主是被逼被动复工的, 它甚至连总体的规划都没有,应该同时动工兴建的几个厂房,现在要一个个的建了。也就是说,本来一个很大的工程项目,现在化整为零成了一个个的小工程。这样总工期要拖得很长。业主想的也很周到,通过协商监理费从原来的项目总价变为按时间付费。这样,工期无论拖多久,监理的利益也都有保障。至于我本人,则希望这个项目拖的越久越好,干外地项目总比回上海好。
我把苏州项目的情况告诉石云,石云听了很高兴。
“世上的事有时还真不好说,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太原项目现在已经进入尾工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结束了。我要是一直留在太原,太原项目结束了还不是得回上海,我们好日子也就快到头了。现在,苏州这个项目至少要干个三到五年,我人在苏州,去锦州比人在上海要容易得多,苏州有家,石云什么时候来也方便。”我无限感慨的对石云说。
“可不是吗?在苏州至少每年的寒暑假我们可以在一起。苏州这个地方也真不错,我这次玩了那么多景点收获很大,对我的写作真的很有帮助。”石云也感触颇深。
我想趁热打铁做石云的工作,如果能获得她女儿的支持,在苏州的这几年我们不就可以在一起了。可是,犹豫了再三,我还是没有说,实在舍不得让我的石云为难。
既然大项目变成了小项目,监理也就用不着那么多人了。我和业主李经理商量:从实际出发监理人员除了我之外再配上三个监理就可以了。一个管土建,一个管安装,一个管安全兼管资料。李经理说只要我觉得人手够就行,他没什么意见。
我给章总打电话,说人的事。章总说他那里人员吃紧,又是外地项目,大家都不愿从上海出来。问我能不能自己想想办法?我说既然这样,我就自己先想想办法,有困难再找他。
我其实手里还真有人,因为前段时间有好几个朋友找过我,问我能不能为他们的朋友或亲属安排监理工作。我当时回复他们,得等机会,现在机会不是来了吗?不过我首先还是想到了太原的石工。太原项目已经在收尾,肯定要减员。
我给石工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兴趣来苏州项目,工资当然能高一些。石工很激动,说真没想到我还能想着他,但他说他快退休了,不想跑那么远了。再说总监代表和他讲过了,他能干到最后。不过石工说,如果我找人有困难,他可以帮我找。我说不用了,我手里有人,只是怕他太原项目结束了工作不好找,这又引出石工的一番感谢。
我很快搞清楚了,所谓总包其实是个私人老板,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施总。他是通过和业主老板的特殊关系拿到的这个工程项目。而所谓的总包单位,其实是该私人老板的挂靠企业。如果把他们的关系摆到桌面上,这肯定是不合法的。但是在行内,确是很常见的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私人老板没有承包工程的身份和资质,他拿到了工程项目必须要挂靠个有承包工程合法身份的和资质的企业。当然私人老板要为此缴纳一定的挂靠费,也叫管理费。有资质和承包工程合法身份的企业,很多的时候也需要这种挂靠,一方面它需要业绩,一方面也有收益,当然这里的前提是双方的相互熟悉和信任。
我们反正一切名义上只对总包单位,把私人老板就视为总包单位,对这种挂靠关系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现在,只要你能拿到工程项目,技术和管理人员可以现用现雇,机械和设备可以租赁,劳动力可以找劳务分包单位,周转材料有一部分甚至也可以租赁,比如脚手钢管等。当然,把这些资源整合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其实所谓做企业,也就是整合更方面的资源组织生产。
和许多的家族企业也一样,这的主要的管理人员,大多和老板有亲属关系或特殊关系。比如,施工现场的负责人是老板的表哥,材料负责人是老板的哥哥,就连我们和施工管理人员就餐的小食堂,做饭的也是老板的姐姐。
做为监理总监,你可以对这种挂靠关系佯装不知,但你必须清楚这种关系,因为你必须要知道,在这个工地上,真正说了算的是哪一个。
小餐厅开伙了,我找的监理人员也陆续到位了。虽然此前都不认识,但毕竟是朋友介绍的,总有着特殊的情谊。和公司派过来的人相比,自己找的人要好使用的多。但也有弊端,如果不趁职想辞掉就有些难度了,因为你不但可能得罪本人,甚至会得罪把他介绍给你的朋友。不过还好,几个人的业务能力及方方面面都还不错。
他们都住在工地,和施工方的管理人员一起在小食堂就餐。工地的各方面工作也都在逐步的走上轨道。
工地现有的临时房屋、临时用电、临时道路主要是为配合桩基施工设置的。即使现在大项目化整为零成小项目,这些设施也远远无法满足总包的施工需要,特别是临时房屋。总包进丑,立即着手了这些设施的扩建和完善以及整个工地的场地平整。
这一天,总包的施工负责人也就是老板的表哥来找我,他姓徐,我们都叫他徐经理。他说,他们大体测量了现场,和设计标高对照,我们现在现场缺少土方二千多立方米。如果等将来平整场地时进土,怕很难找到土源,就是能找到土源,费用也低不了。而现在有个很好的机会,附近一个工地有大量的弃土,正在发愁找出处。
我说:“把他们的土拉过来不正好两全其美吗?”
徐经理说他们也是这样想的,但有个问题,对方要求的时间特别紧,我们只能是抓紧把土拉回来。也就是说,他们想在现场存放一些土,留做以后备用。他是来请示我,场地堆土可不可以?我说这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要注意几个问题:第一、堆土的地方不妨碍他们自己施工。第二、如果堆土造成杨尘要做覆盖。第三,堆土要尽量堆得整齐一些,不能影响整个工地的文明施工的整体形象。徐经理说我提出的问题他们会认真对待的。
这本来是件小事,可是没想到这件小事惹下了点麻烦。
过了几天,业主负责土建的邱工找我,问工地堆了那么多土,我知不知道。我说我知道,总包事前请示过我,我同意的。
邱工问我:“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这样轻易就答应他们呢?”
我很诧异,不就是堆点土吗,怎么成了“这么大的事”?但我心里的话没说出口,毕竟是业主人员,宰相家人七品官,总得给点面子,“我们这个工地大量的缺土,正好附近有个工地有多余的土要处理,这种二全其美的事,我们没理由不同意。”我耐心的解释。
“怎么个两全其美?”邱工问。
“对方有多余的土要扔掉,我们这里正好需要,真到了用时,这土不一定好找,买的话要花很多的钱。”
“土地平整的费用,已经含在工程的合同价中。施工方花不花钱买土,花多少钱买土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邱工说。
“从表面看这话没错,可是我们应该知道,真要花钱买土,业主给的那点平整土地的费用,是远远不够的。干工程是为了赚钱,赚不到钱总不能赔钱,真到了那个地步,只能是逼着施工方去偷工减料,这工程也就很难管了。邱工您说,这是不是就和我们有关系了?再说了,从大的方面看,这是对自然资源的合理利用,何乐而不为呢?”
“好了李总,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堆这么多土,出了事怎么办?”
“会出什么事呢?”我不解的问。
“李总,你不会不知道吧?2009年上海闵行区莲花河畔的倒楼事件不就是堆土造成的吗?”
“我这上海当监理的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问题是苏州和上海地下的土质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你是说苏州这里堆土不会有事?”邱工问。
“是的,否则我也不会同意他们堆土,就算是同意他们堆土,也会限制堆土高度的。”我回答。
“李总,我觉得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件事无论如何我要报告给我们的领导,这样,不管出什么事我就没责任了,请谅解。”
“没关系的,您觉得怎么做好就怎么做,我完全可以理解。”
当天下午,业主李经理找我,说的还是堆土的事。他说,他批评邱工了,不应该把这事捅到他们公司领导那里。我说没关系的,邱工和我说过了,他怕承担责任,我没理由阻止他。李经理说他们公司的领导不懂工程,很可能小题大作,让我有个思想准备。
我说:“没问题的,谢谢李经理的提醒。”
“李总,这方面我也不是很懂,你实话告诉我,堆土不会有事吧?”看来李经理还是有些担心。
“李经理,您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可以打保票,不会出任何事的。”
“谢谢李总,听你老人家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李经理长吁了一口气,走了。
李经理没说错,第二天,业主总部派来一个调查组找到了我,了解堆土的事。
我知道他们最担心的是什么,我找出了我们工地的地质勘探资料,指着各个土层的,告诉他们,这里的地下土质情况是越往下各层土的承载力越大,和上海完全不一样。
他们问上海的地下土质是什么情况?我告诉他们,上海的大多数的地下,最上层的二号土,承载力是每平方米八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八吨。许多对承载力要求不高的建筑,比如农村农民自建的住房,都把二号土做为持力层。而上海的大部分地区二号土往下二十米左右全是淤泥,几乎没有什么承载力。
2009年上海闵行区莲花河畔的倒楼事件,确实是因为堆土造成的,就是因为堆土过高,超过二号土八吨的承载力,出现了大面积的塌陷,塌陷的土挤压着地下的淤泥向阻抗力最小的莲花河冲去,它们中间隔着的就是出事的那栋楼。巨大的冲力把那栋楼的静压桩剪断,最终造成楼的倒塌。而我们这里,地下没有淤泥,只有一层比一层承载力更大的土层,会有什么事呢?就算我们这里的土和上海一样,又有什么呢?莲花河畔的堆土旁边是一栋刚盖好的楼,而我们这里是一片空地呀!
调查组的人显然听懂了我的话,不住的点头,马上表示会回去和领导如实汇报。
石云不在身边,时间总是过得很慢,特别是盼望暑假来临的日子里。但无论如何一个多月的时间总算过去了,可距暑假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工地的临时房屋,临时用电、用水的施工陆续到位了,施工的各方面准备也差不多了,只是因施工许可证还没办妥,工地还不能开工。这样一来,我们也就要清闲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要等到暑假呢?为什么不利用这难得的空闲去锦州到石云哪儿呆几天呢?
和石云说了自己的想法,石云问:“真的能过来吗?”
“应该没问题。”
“那还等什么?快点回来吧!”
“想我吗?”我问石云。
好长一段时间了,我们好像达成了一个默契,不在一起的时候,都不提及相互的思恋。
石云可能想不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停了好一会儿回答:“这还用问吗?能不想吗”
是的,还用问吗?自己每天是怎样的想石云啊!想着自己也只能出去几天,把项目的监理工作安排好,和业主李经理打个招呼就行了,用不着和公司请假了。
我正筹划着的时候,却收到太原项目总监代表的电话,说后天太原项目人防验收要求总监参加。总监代表还说了,太原项目已进入验收阶段,这段时间可能要麻烦我多去几次了。
我说没问题,只是他最好和章总说一下,我出去就更合理合法了。总监代表说,那是必须的,来电话他只是想提前和我打个招呼。这样我就只能先去了太原,参加太原项目人防验收。
我买的是晚上七点去太原的飞机票,急急忙忙从苏州乘动车赶到虹桥机场,飞机晚点了,快晚十点才登机。本来以为总算可以走了,没想到登机后又因雷电空中管制,在飞机上又等了五个小时。自己坐飞机的次数也不少了,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遇到。
到太原时已经是凌晨五点了,我还是打车到总监代表为我订好了的汉庭连锁酒店休息了几个小时,上班的时候赶到了太原工地。
太原工地的几栋楼已全部完工。我们原办公的临时住房也已拆除,现在监理临时搬到了建好的楼房里办公。
监理已经走了几个了,石工还在,一见我到了,大家都抢着过来和我握手,特别是石工和总监代表,一直热情的陪着我。
验收进行了整整一天,基本上还算顺利。负责验收的人防部门提出了一些整改意见,当场都落实整改完成时间。
中午饭我是和大家在总包的食堂吃的,我一到时总监代表就和我说了,晚饭要把走的人都喊回来了,借机大家聚一聚;我也一口答应了。饭店是提前预定好的,是石工陪我到的饭店。我们到的时候人已到齐,一进屋,走了的人见了我都非常亲热的和我打招呼。
席间总监代表吹捧起了我,“你们大家知道吗?我们的李总可是我们公司的传奇人物,公司的人都知道,李总和咱们公司大老板王总是铁哥们儿。当然,李总最出彩的是,六十岁了,考全国注册监理工程师一次通过。这事前几年咱们王总几乎是逢会必讲。”
关于我和王总的关系,我知道我越澄清大家越不相信。而我六十考国家注册监理工程师证一次通过,总监代表说的确实是事实。我除了一再表示,总监代表太夸张了之外,也没做过多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