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去跟她要一样东西

正午时分,城主府内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唯恐触怒城主大人。

正厅的堂下,乌压压地跪了满院子的人,为首的正是殷齐。

而殷素昭站在院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惊又怒,心底惶恐害怕,又存着侥幸。

她不过是派人去杀了两个人,这事她以往不知做过了多少次,殷白夜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也全然当做不知。

为何偏偏……偏偏这一次竟发那么大的火!?

她从来未央城起,就从来没有过这般待遇!被他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扔在院子里站着。

哪怕殷白夜什么都不说,但这样不亚于当众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她咬牙切齿,既愤怒,又觉深深的丢人!

此时正厅内,殷白夜坐在虎皮太师椅中,一向轻浮笑着的脸上罕见的面无表情,然而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散发出的浓烈戾气,眼底覆着寒冰,仿佛浑身是刺。

当看到阿阮浑身是血,闭着双眼,被殷齐抱进府时,那一瞬间,他生出的恐慌与后怕,随之而来的滔天杀意,强烈得连他自己都出乎意料。

他双腿发软差点要站不住,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殷齐将人抱进房内去。

昨日还是鲜活笑着的人,今天就浑身是血,脸色惨白,像是再也醒不过来。

大夫进去之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像一尊雕塑一样,连姿势都未曾动过一下。

殷齐将一切安排妥帖,就带着所有暗影,跪在了院子里。

闻讯赶来的殷素昭急匆匆过来,然而连门都进不去,只能与这些下人站在一处,等着殷白夜开口发落。

太阳毒辣,高悬于空,暑气蒸腾着院内,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下来,没有一个人动一下,全部沉默地跪着,连蝉鸣都消失了,四下只剩一片寂静。

良久,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那名年岁已高的大夫小跑着经过长廊,走进正厅内,对上首的殷白夜道,“大人,那姑娘无碍,没有外伤,只是虚脱乏力晕倒了。”

这话从正厅清晰地传到院内,所有人绷紧的身子都松懈了下来,一口气无声无息地缓缓吐了出来。

那大夫接着道,“老朽已替她煎好了药,待她醒来,服下后休息半日即可。”

殷白夜终于动了动,抬眼看着大夫,平静地道,“何老,辛苦了,劳您大驾过来跑一趟。”

何守乌摆摆手道,“大人您言重了。”

殷白夜双手撑着扶手站起身,长腿往前迈,出了正厅,却是一眼都没瞧满院子里跪的人,面无表情地要往长廊走去。

殷素昭急忙追上去,“哥!我只是想教训她一下,我没有……”

殷白夜脚步未停,只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仿佛带着钉子一样,将殷素昭瞬间钉在了原地。

她看着殷白夜的背影,心里除了震惊意外,还有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何曾……用过这般眼神看过她?

殷白夜踏入房内,走近床边。

一名侍女正守着,见他来了,急忙下跪行礼,被殷白夜挥手示意退下。

他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少女苍白安静的脸,心底是从未有过的陌生柔软,与淡淡的眷恋。

他握住她的手,俯下身,嘴唇贴近她的脸庞,又忽然停顿,仿佛有某种情绪在挣扎犹豫,最终,他闭目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温柔清淡的吻。

“你是谁?”

他睁开眼,目光复杂迷茫地近距离看着她,仿佛要看清她的一切。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仿佛她生来便注定永远要在他身边。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落在她的脸侧。

他相信,她也有这种感觉。

*

阿阮在梦中极不安稳。

她的眼前一片鲜红,是漫天血光。

兵器相撞声,惨叫哀嚎声,血花四溅声。

她的身子一动不动,仿佛被什么无形地束缚住了,眼睁睁看着眼前血色中模糊的人影接连倒下。

有人碰了碰她的脸,极其温柔,带着爱意,与万分眷恋。

随后那只手离开了,她忽然惶恐起来,想哭,想伸出手去抓住那只手。

然而伸出的手空落落的,什么都没能抓到。

她紧闭着双眼,感觉到眼角有湿润的液体,顺着脸庞滑过太阳穴。

她颤抖着湿润的睫毛睁开双眼。

怔然了几秒后,看清头顶垂下的陌生床幔。

微微转了转头,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窗口处,正背对着她。

她想开口问这是哪里,喉咙却干涸疼痛,只发出了一阵咳嗽声。

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立即上前将她扶起,又将床边的水递到她嘴边。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后,喉咙舒服许多,才低哑开口,“我怎么会在这里?”

殷白夜并不答,只将旁边的药碗递给她,道,“还温着,先喝了,喝了便没事了。”

阿阮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晕,没有察觉出他的语气罕见的温柔。

她抬手将药喝了,反而让殷白夜一愣。

“你不怕我下毒?”

阿阮喝完,苦得龇牙咧嘴,抽空白了他一眼,“你救都救了,何必还给我下毒?”

殷白夜怔住,随即大声笑了起来,“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这可如何是好。”

阿阮翻了个白眼,掀开被子下了床。

四下望了望,见床边放着自己的纸伞,伞上的血迹已干涸,伞面暗红斑驳。

她将伞拿起,抽出伞柄的剑,剑身虽然断了,但依旧锋利。

她白皙的指腹缓缓摸过剑刃,看着剑刃,低着头道,“那些来杀我的人,是未央城内的暗卫吗?”

殷白夜静了一秒,道,“是。”

“想必不是你下的命令吧?否则你何必大费周折又救我?”阿阮侧过头,看着他。

那双素来明亮跳脱的眸子,此时安静下来,平静地望着他,竟忽然有了三分气势。

殷白夜继续道,“是。”

“那,是殷素昭的命令了?”

“……是。”

殷白夜静静望着她,她却倏然笑了起来,“她是你妹妹,你倒是坦诚,全承认了。”

“你想怎样?”他平静地道。

“不怎样。”阿阮将剑自身前一划,随手丢下纸伞,转身往门外走去:

“去跟她要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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