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至死我们也在一起
闻言，沈寒璧微微挑眉，“你骗了他？”
东方恪冷笑一声，“我怎么会骗他？我夫人心地善良，乐善好施，哪怕被他抓来奉月，亦尽心尽力替他制解药，‘黄泉’自然是真正的解药。”
“可惜。半粒跟一粒，却是天壤之别。”
“他拿着这半粒，只会更痛苦。”
东方恪说完，脸上露出残忍快慰的笑容。
等下，沈荡就会发现，那比直接杀了吹玉更令人痛苦。
沈荡抓着东方恪离开之后，牛羞花捂着伤吃力地撑坐起来，他脱下外袍，上前披在阿阮身上，随后去探查谢春秋的伤势。
谢春秋被沈荡那一掌击碎了心脉，此时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见牛羞花走来，拼命伸出手，抓住他的裙角，从喉咙中挤出话，“……救……我……”
牛羞花漫不经心地蹲着身，双指放在他的脖颈侧面，感受到他脉搏极其微弱。
他收回手，冲他无害一笑，“你就要死了。”
谢春秋瞳孔剧烈颤抖，抓住他裙角的手越发用力，“……救我，我可以替你……卖命……”
牛羞花站起来，将裙角用力从他手中抽出，冷冷道，“不用了，我嫌你的命脏。”
说着，见他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才起身朝阿阮走去。
他以外袍将阿阮裹得严严实实的，抱起她朝外走去。
而在两人离开不久，沈荡便拿着半粒黄泉重返山洞。
他看也未看一旁死去的谢春秋，直奔冰棺，小心翼翼将药取出，塞入吹玉的嘴中，然后抬高她的头，用力点中她的喉咙，直到药丸吞入腹中。
之后，他便屏佐吸，紧张地等待吹玉的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吹玉的睫毛忽然微微抖了一下。
刹那间狂喜喷薄而出，他发着抖握住她的双手，颤声道，“阿玉？”
吹玉的睫毛如蝶翼般轻微颤抖了两下，似乎就要醒来。
沈荡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她，而吹玉在他的注视下，竟然真的缓缓睁开了双眼。
“！！！”
沈荡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两滴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真的等到了她！
吹玉睁开双眼，刹那间整张脸重新活了过来，琉璃版剔透的眸子美得惊人。
她怔怔地望着沈荡，抬起双手，轻抚上他的脸颊，不确定地道，“……沈郎？”
眼前的沈荡，与几十年前相比，已苍老了许多。
沈荡仿佛才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差距，如今他已垂垂老去，而她却美好如初。
他难得有一丝的犹疑，迟缓地点头，“没错，是我。”
吹玉望着他，忽然微微笑了起来，笑容动人而温柔。
“原来你老了，是这般模样。”
沈荡也跟着她笑了起来，抬手覆上她的手背，一边笑，眼泪一边不断落下。
这一刻，他等了四十年，如今真的实现了，却像梦一般不真实。
吹玉笑了笑，转头望向四周，“这里是哪里？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她的眼中浮现出困惑，“我只记得我中了毒，之后便昏迷了过去，像是睡了一次长久的觉。”
“不要紧，你醒过来就好，我会带你离开，我们一起去西域。你还记得吗？你曾说要去我的家乡姑墨看看，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了。我们一起走遍那些没来得及去的地方，吃遍没来得及尝的美食，还有你想要做的事，我们终于有机会可以一起去做了。”
他握着她的手，眼泪一边从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一边微笑着对她说，“我们分离了四十年，以后，我们要把这四十年的时光全部补上，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吹玉安静地微笑听着，沈荡的笑容却慢慢开始崩溃。
他看见吹玉如墨般漆黑的发丝，从根部一点点逐渐变白；她明亮的双眸开始浑浊，眼角的细纹如干涸的大地开始龟裂；她的面容迅速地在苍老，丰满的双颊变得干枯深陷；而那只抚在他脸侧的手，也在迅速枯瘦下去。
吹玉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她微微带着困惑与讶异，看着自己的双手。
“阿玉，阿玉？”沈荡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彻底慌乱无措起来，他惊恐地捧着她的手跟脸，看到她的生命在迅速流逝。
“怎么会这样？！阿玉，你不能死，我们才刚刚见面，我们都还没来得及说够话，你不能丢下我……”
看着恐慌的沈荡，吹玉却异常平静地微笑起来，她温柔地握紧他的双手，轻声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看着稳重，实际却像个孩子。”
她已经完全衰老了下去，再也不见当年一丝一毫的美与风情，然而那双眸子却依旧熟悉，充满爱怜与眷恋地看着他，“沈郎，我已经活得够久了。”
“不！”沈荡猛地大喊，眼泪汹涌落下，“你不能死！求求你，不要留我一个人！”
吹玉虚弱地摇了摇头，“对不起，这些年，我没能陪着你。沈郎，你要好好活着，替我去看那些风景，尝那些美食，做我想做的事。这些话，我本该那时就告诉你，对不起，直到现在才能说出口。让你白白守着我，浪费了整整四十年……”
“阿玉，我不觉得浪费。”沈荡颤抖着手，“没有你，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胡说……”她感觉到身体的力气在急速地流失，身子一晃，倒在他的怀中，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微弱，“没有了我，你还会遇到其他人……”
“我不要其他人，我只要你！”沈荡浑身颤抖，低头贴在她的发间，心脏像是被撕裂一样的痛楚。
他为了这一个信念，坚守了整整四十年，这四十年里，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让她醒来。
为什么要在即将成功的时候，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老去？
“对不起，沈郎……我好困……”
吹玉缓缓闭上了双眼，嘴角含着一抹眷恋的浅笑，随后停止了呼吸。
沈荡抱着她，宛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
随着怀中人的离开，仿佛带走了他的三魂七魄，双眼彻底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良久，他突然轻笑了起来。
“阿玉，你等等我。
这次，就别丢下我一个人了。”
他温柔深情地低头吻上她的嘴唇，右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随后浑身一颤。
鲜血从他嘴角流下，他露出微笑，像是终于得到了满足，安心地靠在她的身上。
阿玉，至死我们也在一起。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