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我要陪着你一直到很老很老(番外四)

步出电梯,苏小暖主动牵起了向阳的手,“向阳,我现在觉得对我自己好才是真正对你好。”

向阳的步伐很大,但很缓慢,让她可以毫不费力地跟上,“嗯,怎么说?”

“我要陪着你一直到很老很老,不能让你像沈姨那样,孤独终老……”

向阳的脚步有刹那间的停留。

苏小暖接着说出心里话,“我觉得沈姨这样好可怜,你爸爸要是……”

话被强行打断,“从今天开始,他也是你爸爸了。”

“……”苏小暖顺从地改了口,“我爸爸要是有在该多好。”

“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苏小暖,这个道理你现在才懂?”向阳幽深的眼神斜睨着她,“我以为五年前你对我做出不辞而别这样的事情时你就懂得了。”

苏小暖顿感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识趣地闭上嘴。

以为他要带她去哪里逍遥时,却发现他带她走的路是通往旧房子的老路。

等着拆迁的老房子早已搬空,只剩下一片荒凉,还有和向开相依为命的岁月和记忆。

站在庭院里看着古朴的两层楼民居,苏小暖担心他会不会又触景伤情,向阳的视线只稍微逗留就先往前走,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窄小的木门。

里面的陈设并未像她想象中那样因为无人居住而陈旧不堪、尘埃满面,反而像主人不在家、晚上天黑了就回来的样子。

“沈姨说,我爸在的时候几乎天天过来打扫卫生,说要是我回来住也有个地方睡觉。现在我爸不在,轮到沈姨天天过来打扫……沈姨说了,这房子什么时候拆迁,她就收拾到什么时候。”

向阳像是知道她心中的疑惑,走过来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替她解惑。

她的人生不长,也就短短的23年,但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刻地生出“物是人非”的痛感。

“走吧,去上面看看,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在上面。”

苏小暖不知道向阳此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她这个外人都会难过,这是他的家,她相信他的难过绝对比她的多。可是从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语气中,她听不出他更多的难过来。

也许他只是将这种痛用一种无言的方式包裹了起来。

一步一步走在木梯上,还是那种熟悉的触感,每踏一步都发出熟悉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步上最后一级,苏小暖的目光先落在后面的房间,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被向阳带回家的那个晚上。

向阳将她护在身后,对他爸说,“我同学,借住一晚。”

向开木讷的声音“哦”了一声后就逃进后面这间房间里去了。

“走。”

在记忆的片段中回溯,被向阳打断,苏小暖噙起一丝笑,跟着走进了他的房间。

甫一站定,苏小暖就倏地往后看身后的人。男人没有跟着她进入房间,慵懒的身形斜靠在墙面上,嘴角是胸有成竹又漫不经心的笑。

从他眼里得到答案后,苏小暖径直往床边走去,及目之处和年少时他第一次送她玫瑰花一样。

“喜欢吗?”

苏小暖笑道,“真没创意,几年了,就知道用这招对付我。”

“嗯,我一点都不懂得浪漫,跟着我可能要让你受委屈了。”

苏小暖在床边缘坐下,手拂过玫瑰花铺就的爱心,“什么时候弄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我的‘神不知鬼不觉’这招厉不厉害?”

苏小暖白了他一眼,抬脚又往书桌走去。桌面上摆放着一个蛋糕,刚才就看到了。

蛋糕很简易,白色的奶油上用巧克力淋着,“Love You Forever”。

果然是无趣的人,这个梗还是她用剩的。

“这个又是什么时候放的?”

如果说玫瑰花能提前一天做准备,那这个蛋糕根本就是新鲜的。而他今天从起床到现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呆着。

“这个是我和娜娜做的一个交易,我教她两道数学题,她就帮我放蛋糕。”

这样有心,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她还在细细端详着蛋糕时,从侧面伸过来一根食指,直接戳在蛋糕上,划下一道痕。

速度太快,她根本拦都拦不住。而那根沾满白色奶油的食指却停留在她的嘴边。

“尝尝。”

“……”苏小暖的心头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正常的步骤不应该是点个蜡烛,让她好好地许个愿,最后再吃蛋糕吗?

浑身的气郁结难抒,苏小暖索性就照着他的指头咬了下去,连蛋糕带他的食指都吃进嘴里。

“好了,蛋糕吃过了……”

还没等苏小暖反应过来,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竟是被他扛了起来。

“干嘛?放我下来。”

很快,她就被放了下来,不过是被放在了玫瑰花丛中。

这个手笔又从何说起?

苏小暖怕压坏玫瑰花,只能战战兢兢地坐着,“今天哪根筋抽了?”

抽筋的人弯身撑在床上,灼灼地看着她,犹如野兽看着自己的爪下之物,“本来想把我们的第一次留在今天来做的,但是因为你迫不及待,我就只能破例了。”

“……”

苏小暖真的觉得自己冤枉死了,和他在一起之后吃的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哑巴亏。但现下的危机不是这个。

“向阳,我有点累了,今天我还没睡午觉。”她的身体虚弱,每天都要睡午觉,这个习惯他也是知道的。

对付这种人只能智取,不能硬碰硬。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妥协的声音,“那你就先睡一会儿吧,你起来,我收拾一下床。”

所以,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铺了至少两三个小时吧,看一眼就收了。

现在虽然还没进入盛夏,但气温也有将近三十度。拆迁的老房子,早就被断水断电,别说空调,连个风扇都没有。苏小暖躺在床上,难免感到闷热燥人。

幸好不时有一阵阵的穿堂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被子盖上。”向阳拿着一本书靠在床头坐着,觑了她一眼,说道。

“热。”苏小暖不配合,闭上眼挺尸。

身边的人没有再说话,却听到他起来的声响。眼皮微微掀开一点,苏小暖看见他走到书桌边,从抽屉里找出了一把旧扇子。

随着扇子被扇动,一阵凉风顿时扑面而来。

除了风,还有一角被盖在她腹部处的被单,“我给你扇着,盖好。”

这样扇着,几下还好,但时间一久,手肯定会酸。

“那你扇一会儿就停了吧。”

向阳一手拿着书,一手一下一下扇动着扇子,出来的风,都在她这边。

“我知道,你睡你的。”

向阳回答得模棱两可,苏小暖似乎能猜到她应该说不动他。在心里想着那就睡半个小时吧,让他扇半个小时也还好。

可是不知道是她真的疲倦,还是他扇的风过于凉快,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的事了。

眼睛睁开时,她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直到旁边的人入眼,苏小暖才想起他们现在何处。

再聚拢起意识,又看到了那把不停椅的扇子,风丝倾泻而下。

“现在几点了?”

拿着书的手一转,手腕向上,男嗓因为久未出声而显出几分低哑,“三点多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我睡了这么久?”苏小暖伸了一个软绵绵的懒腰,手不着痕迹地拉下他摇着的圆扇,“不睡了,我的包给我。”

现在她经营着花店,自然不像学生时代那样一天到晚都埋在学业中,只有晚上抽出几个小时时间复习高中知识。

好在她基础知识扎实,又只打算考宿城本地的大学,同样的复习功课,没有当年那种破釜沉舟的压迫感。

但有些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比如,“这道题,我跟你讲过几遍了?为什么还会做错?”

“苏小暖,你到底是不是猪?就是猪,也该开窍了吧,为什么你还是不会?”

“这道题的知识点我不是都跟你讲过了吗?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懂的?”

苏小暖忍无可忍,将手中的黑笔拍在书本上,“照你这么说我都应该会做了是不是?那我还复习什么呢?我是猪,那你还要我?”

今时不同往日,向阳只能让步,“那我从头讲起吧。”

平日里,哪怕是晚上,向阳也有很多的工作要做,像现在这样空出大把的时间教她,不多见。

苏小暖赶紧将之前留下来的不会解的题目全部搬出来求教他。

一来一往,竟不觉日头已偏了西。

“回花店吗?”向阳侧躺在床上,手肘支起脑袋,问道。

苏小暖转眼看外面还未落下的夜幕,随即又看到桌面上的蛋糕,“向阳,今晚可以留在这里过一晚吗?”

“这里没水没电。”向阳简单地提醒道。

“一会儿去新房那边洗了再过来吧。”苏小暖的视线依旧留在窗外,天边暗红色的,偶尔有几只倦鸟掠过窗台。

“好。”

晚饭后,向阳牵着苏小暖的手又回到老房子这边,一起过来的还有几只从陈露那边讨来的蜡烛。

没有自来水,也没有电,相伴的只有微弱的烛光,还有外面夏虫的鸣叫声,和身边的人。

“怪不得以前的人一生就是一窝。”向阳双手垫在脑后,不无感叹道。

“嗯?”苏小暖正专注于跳跃的火光,随口应道。

“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不就只能睡觉吗?”

“……”这个时候如果她再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那她还真的是一头不开窍的猪了。

“那就睡吧,把蜡烛吹了。”

往日这个点撑死了只能算夜晚正开始,但在这样原始的环境下,苏小暖又觉出大自然的力量来。

天亮就起来,天黑了就睡觉。而现代文明给人类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剥离了大自然对人类最早的约束。

向阳依言吹了蜡烛。

黑暗中,女生气恼的笑声,“不是要睡觉吗?”

“嗯。”

窗户开着,房间里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得出来床上两人嬉闹的轮廓。

“放开,痒。”是苏小暖的声音,“向阳,别舔……讨厌,你是属狗的吗?”

“不是。”

“向阳……哈哈……好痒,向阳,冷静一点听我说……”

……

“向阳,我好像听到隔壁有声音?”苏小暖认真地辨认着,可是这一片都是拆迁地,隔壁是沈家,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声音?

向阳的身体也绷直了,安静了几秒,但什么也没听到,“没事,可能是你听错了。”

她听错了?

……

晚上睡得早,但第二天她清醒得并不早。

“小暖,我现在去买早餐,你再睡一会儿。”

“嗯……”苏小暖用潜意识回答他,裹了被单翻了个身接着睡去。

老旧的木门打开时,随着“吱呀”一声,一束阳光打了进来,阳光中浮尘轻盈。

向阳走出门槛后便给木门上了锁。

“出来吧。”

周围寂静,被他的声音惊动的只有庭院里的一条流浪狗,见到人,蹿的一下,跳下庭院往大路上跑得无影无踪。

等狗没了影儿,隔壁的门却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死心了吗?”向阳侧着身,光线只照了他一半,另一半隐匿在阴影中,但浑身周遭的低冷的气压,一眼就能看出来。

沈薇亚沉默不语,只用一双布满愤恨的血丝的眼瞪着他,眼里的情绪——有爱,也有恨。

“下不为例。”男人冰冷地下着命令,完全看不出刚刚在楼上时温柔的模样,转身之际又顿住,“就算你有听别人夫妻之事的兴趣,我也没有让别人听我们夫妻之事的癖好。好自为之。”

**

四院一间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气息的高级病房,一尘不染的洁净,但又冰冷到刺入人骨。

谢雨君一头稀疏的白发,戴着氧气面罩,骨瘦如柴的脸上全是死气沉沉的青灰色。

原来生命的尽头是这样的。

苏小暖的视线往下,正对着掉在白色床单上的枯瘦的手。良久后,苏小暖终于抚上那只瘦得犹如鸡爪一样的手,咽喉里低低地逸出一声久违的“妈……”

床上的人毫无动静,更确切地说,是毫无反应。

从枯瘦冰凉的手往上看,是隆得像一座小山一样的腹部。苏小暖知道,里面是腹水,宫颈癌带来的腹水。

“嘀……嘀……”

谢雨君无法再回应她,只有连解在她身上的机器机械地发出有规律的响声。像在回应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妈……”女孩低下头,抵在被她紧紧握住的手,啜泣声被压抑着,但立起来的两边的肩胛骨仍然不可遏制地在微微颤抖。

“妈……其实,我一直爱你的……”

女孩的声音低不可闻,混杂着哭声,更是含糊。

但不重要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为她这个人本身对谢雨君来说就不重要,可有可无。

三天后,谢雨君在四院的一间病房里安安静静地走完了全部的人生。没有任何的遗言,临死前三天,都未睁开眼,直到心电监护仪上呈现出一条直线,才知道她过世了。

一周后,苏小柔带着谢雨君的骨灰,和苏国安合葬在了一起。

所有的后事,苏小暖均未参加。在谢雨君最后的一个多月里,她是她妈严令禁止来医院的人。她只在谢雨君弥留之际,到的医院见了她妈最后一面。

谢雨君出殡那天,苏小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不吃不喝,把向阳急得冠心病都快出来了。

但第二天,她又恢复往常的样子,和店员有说有笑,仿佛谢雨君的死在她心里没有留下多深的影响。

看着强颜欢笑的苏小暖,向阳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什么话都只往自己肚子里咽,一辈子改不了这种臭脾气。

他迟早要把她这个臭毛病给掰好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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