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希文到厨房的时候,付晓正和易扬在择菜。付晓最先看到她,笑着和她招呼:“文姐,你来了。我们已经把你摘的菜择好了,你今天是要做这些菜吗?”
其实她也并没有想好要做什么菜,不过是因为菜园里的菜再不摘,就要长老了。她挽起衣袖,看着盆里的黄瓜、茄子、西红柿,她想了想,心里就有了些主意。
她将盆里的蔬菜放在水管下,一一冲洗干净。付晓对做饭没什么心得,也不怎么感兴趣,只待了一会儿便找借口出去了。
易扬站在希文身后,看着她十分熟练地清洗那些鲜嫩的菜。她洗得很专注,洗了一遍又一遍。易扬看得清楚,那些菜分明已经很干净了。他恍惚觉得用这样的方法洗,会不会将菜洗脱了皮。
菜园里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眼前,他忽然开口问:“希文你有洁癖吗?”
希文忽然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不过也只一刹那,她又继续洗了起来。嘴里轻声说:“是的,不过你不用紧张,我的洁癖只要求我自己,不会要求别人。”
易扬觉得有些愧疚,他想了想还是说:“刚才真的很抱歉,我的确不是有意要吓你。害你弄脏了衣服,你的体验想必一定糟糕透了。”
“哦,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本来就是我自己不小心。一点小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她云淡风轻地说,似乎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易扬抿着嘴唇,想要再说什么,只是希文似乎一心只在做菜上,她已经开始在案板上切菜,他到底没有开口。
厨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希文切菜的声音。又过了一会,易扬又说:“我可以帮你什么忙吗?反正我闲来无事。”
希文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吃惊,大概疑惑他为什么还在这里,竟然没有出去。她扬起嘴角笑了笑:“谢谢你,但是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的,今天吃饭的客人不多,很快就会好。而且你帮我择菜了,已经是很大的忙了。易先生可以先去哪里逛一逛,或者到房间里休息一会,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开饭了。”
易扬的眼睛瞪着希文瞧了一会,她脖子上的项链吸引了他的注意。看到美好的东西,要适时的赞扬,他认为只是人与人之间友好相处的基本原则之一。
他坦然开口:“你戴的项链很好看,很符合你的气质。”她是什么样的气质呢,大概是恬淡清新自然,又带着点清冷和神秘。
希文愣了一下,低头看见那颗星星,星星上所谓的零点一克拉的钻石,正闪着点点微光。她抬起头看了看易扬,他正平静地看着她。他的赞扬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很平常普通的语气,就像说今天的天气还不错一样。
希文放松地呼了一口气,重新转过身,淡淡地说了声:“哦,谢谢你的夸奖。”她大概觉得他只是随口说说,恭维她而已,她也并不会放在心上。
刀切在案板上,哒哒的声音,像是一首动听的交响曲。希文的心思只在做菜上,也不再过多理会他。易扬终于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很是多余,她对他一直客气地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其实算一算,他们确实刚认识不久,她也不是自来熟的人,是自己要求过高了,总希望她能对自己热情一些。可是这并不能遂他的愿。他无所事事地将双手插进裤袋,慢悠悠地晃到了厨房外。
天气闷热,知了吵闹了一个中午,现在也开始偃旗息鼓了。那棵粗壮的山楂树,像是一个威武的将军,昂首挺胸地立在那里。茂密的树叶,像是撑开了一把巨大的遮阳伞,将太阳的余晖挡在外面,留下了一片阴凉。
易扬踱到树下,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擦了擦树下的长椅。竟然还算干净,上面的灰尘并不多。一般来说,户外的椅子多少都是会有些脏的。风吹日晒的,没有点灰尘反而不太正常。他忽然想起,希文好像每天早晨都会拿着毛巾,擦拭院子的角角落落,包括这把长椅。仔仔细细地擦,每一个死角都不会放过。
她擦完以后,会去不远处的水管前,将毛巾清洗干净,拧干水晾晒到旁边的晾衣架上。然后会拿起水管旁的洒水壶,装满水去浇那些五颜六色的花。那些花像是她的命根子,每一盆都倾注了她所有心血。好像只有这些花,才能给她带来无穷的乐趣。毕竟她会一部分的时间在这些漂亮的花上面。有时候空闲时间多,她还会去清理花上面的尘土,一片一片的清理,乐此不疲。他很少见到有人会一片一片的清理花的叶子,希文算是唯一一个。
她果然是有洁癖的,但也正像她说的,只针对自己,不会要求别人。因为他亲眼见过,方正将汉堡里的酱汁滴在胸前,只简单抽了一张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衣服上仍然留有印记也丝毫不在意。后来又滴到了沙发上,希文那时看见也不过皱了皱眉,什么都没有说。不久,她也没有过多苛责方正,反而自己悄悄地将沙发清理干净。
但她的洁癖似乎很严重,以前不觉得,刚才菜园里的事件,才让他惊觉。他想起前几天他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当天的报纸,希文坐在收银台前写收据,不知怎么将墨水弄在手指上一块,很小的一块,有米粒那样大吧。她很快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洗手间洗了很久才出来。大概那墨水不是很容易洗,出来时,手指上还有模糊的一点。那天,她时不时地就会去摸一摸那块,要么用湿纸巾不停地擦,要么再去洗手间清洗。他当时没有想那么多,还以为她大概是有强迫症,现在看来,她的洁癖已经到了严重的地步。
怪不得他那时非要住在这里,希文提出可以住到她的房间里去,付晓为何会那样惊讶?毕竟一个有洁癖的人,怎么会允许一个陌生人住到自己的房间里。她的房间里很干净,一尘不染,就如同她的人一样。他又觉得自己当时是否有点胡搅蛮缠,希文的修养又不允许她将他赶出去,她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决定让自己住到她的房间里去。可他又觉得当时他除了固执己见一点,初始错误并不在于他。这样想,他又开始心安理得起来。何况他本来就是冲这家客栈来的,而且又能认识希文这样的姑娘,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坚持是很值得的。
他又开始自责在菜园里太过莽撞,一点墨水痕迹她都能难受很久,刚才那一片濡湿的泥土,贴在身上,她心里大概要爆炸了吧。也许不过是脾气好,才没有对他发火。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绅士风度,忽然变得有些不堪了,他明明可以做得更好。
想得太多,以至于他的心情不太好。他以前并不是这样,虽然为别人着想是应该的,但面对希文总是让他感到有些惆怅。也许他该更坦然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