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心念成灰

陆向冬的瞬间变化了多少种复杂难辨的表情，连顺心也记不清了。

他用沉默掩饰着极度震惊造成的心灵地震。

而她，则用一眨不眨的凝视，试图看清他细微情绪变化之下，一点点可以挽回的希望。

可惜的是，没有。

他的眸光变得越来越冰冷，脚，甚至向后退了几步。

深邃的凤目，满是惊撼的怒气，“告诉我真相，顺心，如果你还顾念着我们之间的情分，请不要再对我有任何的隐瞒。”他似乎忘了告诉她，自己平生除了厌恶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最痛恨的便是被最亲近的人蒙蔽和欺骗。

她双手抱膝，黑色的眼睛，盛着他看不懂的内容。

“故事很长，你愿意听吗？”她静静地望着他，内心被涌动的潮汐覆盖，渐渐至深远。。。。

良久过后。

顺心终于讲完了跨越十年光阴寒暑，跨越生死界限，年代久远的曲折故事。

换上新衣服的点点窝在爸爸的怀里，呼呼睡了过去。他显然不知，一直围绕在身边的幸福和快乐，即将离他远去。。

陆向冬不愧是阵前指挥千军万马仍能谈笑间灰飞樯橹的陆向冬。

即便眼底的阴霾已经把这方曾经温暖现在却变得冰冷透骨的天地遮盖完全，可是，他仍然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的神智，强抑着愤怒问她：“你因为报恩，所以才来接近我，是吗？”

顺心缓缓点头。

他的凤目里迅速掠过痛苦的寒芒，盯着她的脸，他又问：“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减轻你负罪感的对象？还是满足你虚荣心的傀儡玩偶？”

“不是。。。。向冬。。”顺心抬眸，晶莹的泪水汩汩涌出。。

不是的，向冬。。。没有你说的那样不堪，我接近你，起初是为了报答许素卿，可我并没预想到，后来，会深深的爱上你。。

“不要解释了。。”他沙哑的嗓子，透着不尽的悲凉。看着她的眼神，比之前更加的冰冷。

“我曾怀疑过你的动机，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用一生的幸福做赌注，来换取你良心上的安稳。你带有目的接近我，欺骗我，害怕我发现你和素卿之间的联系，所以才拒绝做眼角膜手术，是吗？还有这张照片，是不是也是你从我的婚房里偷偷拿到的？”他的神情悲悯，替她的行为感到深深的悲哀。

“不是的，向冬。。。不是。。。。”她衣衫凌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要如何解释，他才肯相信她！向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偷，我保住许素卿的眼角膜，不是为了隐瞒，而是想让你再多看一眼属于她身体上的宝贵的东西。。。

心碎裂到极致，她无声的哭泣，浑身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能量，连上前祈求原谅的勇气都失去了。。

无比的厌弃自己，就像是十年前那个血色黄昏后她在医院悠悠醒转的那一刻。

不仅仅是眼睛一片黑暗，她的心灵，她的未来，也全都变成了黑暗的深渊。。

她忘不了，曾有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到她的病房看望，他不是看她，而是看那双亡妻留下的眼角膜。她的眼睛缠满了纱布，而他，却静静的坐在那里，把周围的空气都感染的伤感和悲凉。。

他们各自都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素卿，再见。

她回应道：再见。

后来，费尽千辛万苦，她才知道，他叫陆向冬，而捐献给她眼角膜并且救了她的命的美丽姑娘叫许素卿。她找来了一张珍贵的照片，写下誓言，一直珍藏在身边，期望有一天能圆了她的心愿。

上帝很公平。。

他失去的太多，所以，上帝终于给了她一个弥补的机会，让她能竭尽所能用爱得力量来温暖他受伤封闭的心灵。

她愿意就这样一生守护着他，像他当年守护着许素卿一样，为爱找一处容身之所，让它永远留存在彼此心中。。。

她以为眼前的快乐就是永远，可显然，不是的。

上帝给了他希望，给了他最珍贵的点点，然后又从他们的怀抱里把她赶跑了。。

上帝不要她快乐，因为，她是个有罪的人。。。

无论对他，对素卿，对躺在地下永远也阖不上眼睛的父亲，还有对失去丈夫的继母和失去父亲的顺意，她都是不可原谅饶恕的罪人。。

她慢慢抬起泪眼，模糊的视线里，他的面容变得那样虚无缥缈和疏离冷漠，他冷冷地看着她，愤怒的神情，瞬间把她的心被挤压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肉酱。

她吸着气，让自己看起来不那样狼狈。

“向冬，我不配做点点的妈妈，也不配做你的妻子。我收拾一下会离开的，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惹你的厌烦，我会。。。。离开。。”她的视线纠结在那个小小的身影，心疼如绞，她恳求道：“向冬，能不能让我再抱抱点点。。。”

他身躯一震，目光觑向那双未曾干过的迷离瞳眸。

她还在做戏？！

抱着点点退后半步，耳边却传来她的痛呼：“向冬，我求你了。。。让我再抱抱他。。求你了。。向冬。。”眸光里氤氲着化不开的悲戚和绝望，她跌跌撞撞下地，光着脚跑过来，靠近他们。。。。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秀美的容颜，此刻盛满了脆弱和祈谅的神情，“向冬，求你。。。。”

他的胸口，蓦然间疼痛起来，无休无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