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经年疑云(十三)
慕云轻无比淡漠道:“无知妇人而已,玳珩太子犯不着同她置气。贵国赠药之情,无论药效如何,朕都承下了,他日必有重谢。”
玉瑾泽道:“重谢就不必了,玳珩有意与夜澜交好,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萧月熹在旁听者,心中却越发担忧起来——这玳珩太子不肯说目的,反而比直接开口更为麻烦。他这难道是想待价而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听那边玉瑾泽又道:“若是王爷殿下肯用瑾泽的药,那么后续的治疗欢迎随时来询。”
贤亲王的目光投向了圣上,兄弟二人交换了视线,在一派祥和的歌舞升平中,一团化不开的迷雾弥漫开来。
慕云轻道:“听闻玳珩名医有价难求,玳珩若是在示好,这诚意未免太大了些啊!”
“欸,哪儿的话!”玉瑾泽笑吟吟道:“都说了,举手之劳而已。”
很好!不将母国牵涉进来,不论将来他提出多么丧心病狂的要求,夜澜这边都不好牵连到玳珩国,即使玉瑾泽是以两国交好的目的而来。
歌舞接近尾声,宫人们鱼贯而入,撤走了果点,换上了一道道精致可口的菜肴。
慕云轻道:“玳珩太子入席吧,这几日你水土不服在驿馆修养,想必也没机会品尝我夜澜美食吧?”
玉瑾泽从善如流地回到自己的席前坐下,端起杯中酒,带着几分洒脱恭恭敬敬道:“瑾泽在此敬夜澜皇帝一杯,愿你我两国从此往来友好,繁荣永昌!”
“好!”慕云轻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玉瑾泽又倒了一杯酒,转而看向陆锦绣:“这一杯,要敬娘娘千岁,贺娘娘千秋之喜。”
陆锦绣款款举杯道:“多谢太子殿下。”说着,她掩面饮下了杯中酒,借着衣袖遮挡,陆锦绣的目光有一瞬的凌厉。明明是她的千秋节,这个玳珩太子频频转移人们视线,说着一堆云里雾里的话,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为何这位太子的表现与之前打探到的不同?
来不及细想,陆锦绣就被一轮敬酒搅得分了心。
萧月熹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酒杯,她能确定杯中的绝对不是酒,只是清水。慕云轻也真是“体贴”,这样大的日子,他居然也有功夫吩咐宫人不给她上酒。
酒这个东西,真的很奇怪,不想的时候,喝不到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会儿萧月熹满脑子都是酒,居然就有些馋酒了,真是匪夷所思!
转头瞥了眼慕云轻,对方察觉到后立刻丢来一个和煦的微笑,在他旁边的陆锦绣立时就呆住了。
萧月熹愣了愣,不由也回了个笑脸过去,眉目传情间,被几个人无意中看见,只觉这两人才该是一对璧人。
陆锦绣藏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攥成拳,尖尖的指甲都要戳进肉里,强行按压住自己的冲动,心中冷冷道:哼!我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萧月熹心中装着事,胃口并不好,这样的诚显然也不需要你胃口好,冗长无聊的用膳时间结束后,又是一片载歌载舞,看得久了也没什么新鲜的。萧月熹知道,今天的好戏还在后头。
“报——”一名身着铠甲的将士风尘仆仆闯入殿中,扬声道:“启禀皇上,有紧急军情!”
在这样盛大重要的日子里,居然有如此不开眼的东西毫无礼数地横冲直撞,在场诸人都被其悍不畏死的精神惊得说不出话来。抬眼望去,果然圣上是动怒了,可皇后眼中那掩藏不住兴奋是怎么回事?
慕云轻怒道:“什么天大的事准许你如此横冲直撞?”
那将士年岁不大,也知自己此举实在不妥,可事态紧急,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回皇上,方才御林军在城中巡防,在城墙上发现平南侯扛着帅旗,意图带大军围城!”
“什么?!”
满畅然,似乎都还想不明白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南境的平南侯,是如何出现在城外的。
下意识的,人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平南侯亲妹,萧夫人的身上。萧夫人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模样,仿若听到了一桩与自己无关的闲事,面上连丝涟漪也无,平静得有些诡异。
慕云轻沉着脸道:“好端端的,平南侯为何会围城?”
他这个问题一出,不少人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怕是侯府的事刺激到平南侯了吧?
果然,那小将士急匆匆道:“平南侯送上了一封折子。”
何通连忙将折子接过来递给圣上,心中也开始忐忑起来。
慕云轻垂眸,不光看,还念了出来:“前朝昏君残害良将,今朝昏君更是连妇孺都不放过。父母妻儿皆惨死,一片赤诚无人顾,不若推翻一切重头来过……平南侯好气魄啊!萧夫人,你如何看此事?”
众人还没从平南侯一番狼子野心的说辞中回过神来,皇帝陛下已将这一危险的问题丢给了平南侯亲妹,众人不由屏息凝神,眼都不舍得眨一下,坐看这一系列变故会发酵到何种境地,萧夫人又到底会如何应对。
只见萧夫人面上颇为从容,听到皇上的问话反而有些意外似的,继而漫不经心地答:“臣妾还能如何看?与大家一样坐着看呗。”
“放肆!”这一声怒喝来自陆锦绣,她愤怒地一拍桌子,指责道:“如今你兄长野心勃勃的围了城,谋逆之罪已成既定的事实,你居然还敢在皇上面前这般放肆?”
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的玉瑾泽忽然出声道:“夜澜皇后这话瑾泽就不懂了,萧夫人的哥哥做了什么,又跟萧夫人有什么关系呢?”
萧月熹的目光不可察觉地偏过去,心中有些不安。至今为止,一切尽在她与慕云轻的掌控之中,唯独这位玳珩太子是个例外,此人敌我不明,用意不明,动机也不明,难保不会在关键时刻出什么问题。
陆锦绣见慕云轻始终不言,胆子便又大了几分,看着玉瑾泽冷然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在我夜澜国,谋逆之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那位萧夫人,现在已算是戴罪之身了。”
说到这里,陆锦绣停顿了片刻,似笑非笑着又道:“说起来,本宫也有一事不解,从刚才起就想问一问,太子殿下究竟是为何,对我们萧夫人的事这般上心啊?”
“是啊,这个玳珩太子似乎对萧夫人格外上心啊!”
“我看宴席间啊,那位太子始终往萧夫人那边看呢!”
“真的啊?他们该不会有什么私情吧?”
“有可能啊!谁不知道那个萧夫人早年天南地北的跑江湖,保不齐真的认识呢!”
……
议论声越来越大,议论的内容也越来越夸张,然而慕云轻却始终是一言不发,坐在那里仿若老僧入定一般,又仿若变成了一尊明黄色雕像。
这份沉默莫名给了人勇气,就连一个小小的荣华都敢尖酸刻薄地指责起来:“早先就听闻萧夫人手段高明,不光使狐媚手段魅惑君主,居然连别国太子都被她迷的团团转,真是不可小觑啊!”
萧月熹冷冷的一眼扫了过去,森然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置喙我?”
赵荣华骂的起兴,加上无人干预,此时已有些飘飘然。她瞥了眼圣上,见其依旧处于“入定”的状态,最后一丝理智也被快意冲散了。
赵荣华冷笑道:“你还以为你是不可一世的萧夫人吗?围城的罪人早晚会伏诛,你萧月熹,也一样讨不了好!”
萧月熹没再看她,只是不轻不重地对身后道:“木蓝,掌嘴。”
木蓝福身应是,眼底闪过一丝傲然,众目睽睽之下,她就这样一跃而起,几步跳到赵荣华面前,在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时候,给了赵荣华一记响亮至极的耳光。
赵荣华被打得蒙了,甚至没站稳倒在了自己的桌子上,还未撤下去的菜全被打翻,汤汤水水地洒了一地。
木蓝轻飘飘回头问道:“夫人,掌多少下?”
萧月熹亦轻飘飘道:“一百。”
“够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怒气冲冲道:“萧月熹你别太过分!”
萧月熹回眸望去,说话的正是赵荣华的父亲,此人在刑部混迹大半辈子也没混出什么名堂,女儿能进宫,还在一干勾心斗角的筛选中脱颖而出有了位分,实在是一桩美事。
萧月熹收回视线,波澜不惊道:“继续打。”
木蓝听闻,果然提起了赵荣华继续打了。木蓝的功夫都是从小跟着萧月熹一起练的,虽然远不及木蔻十分之一,可收拾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却还是绰绰有余,又几掌下去,赵荣华两边的脸颊已经肿成了馒头,人也彻底昏死了过去。
“放肆!放肆!”陆锦绣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来人,将这泼妇给本宫拿下!”
没有宫人听她的,但赵荣华的父亲是坐不住了,闻言立即抬手欲让自己带来的家仆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