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飞扬（21）

那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明媚地让人觉得忧伤，沈青扬现在有一把莱科夫斯基的名琴，价值自然不菲，她可以用这把音色极好的琴拉得更出色，恩师送她的琴要多少钱她没有去在意，但是很贵她是知道的。

要为老师录完那首拉得最好的歌，当礼物送给他，他也会像晓慧一样喜欢自己的礼物的吧。全心全意地拉着提琴的少女将自己所有的感情投入了进去，知遇之恩，她想起他们的相遇相处，想起了点点滴滴的幸福，想起了幼时对自己那么和蔼可亲的爷爷，想起这样爱着自己的亲友们，所以她不是孤单的，她有他们的关爱，她将所有的情绪融入了进去，所有的爱意都化成了音符，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她已得到；人生遇伯乐是才华者所向往的，她亦得到。这位卢丹洛从始至终最优秀的弟子，早已超越了自身超越了时代的基调，她在她独立的世界中编写独立的乐章，化身真正的乐者，轻舞飞扬，和蔼的爷爷说过，青者，永远年轻；扬者，起舞飞扬。作为知识分子出身的军官的爷爷在少女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出现，少女什么都不知道，怵然倒下的爷爷是因为什么，或者是战争的旧伤，或者只是累了该睡了，还不曾懂事的女孩什么都不知道。

琴弦拉过，扯过空气，洗尽铅华，双手与心灵和小提琴合而为一，一直以来都是辛苦的，但也是快乐的，那是她全部的才华和生命。少女的肩上托着琴右手拿着弓流泻下音乐，这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这是副多么赏心悦目的画面，然而，沈青扬觉得微微胸闷，呼吸有些急促，这是怎么了？托着小提琴的左肩也会疼痛，稍微一轻轻咳嗽就带动全身的神经，最明显的胸口如此压抑，怎么办？身体有点发抖，要放下小提琴么，这是给老师的曲子就差一点就能拉完了。只要一下就好，只要忍忍疼痛就能够过去的。

疼痛不算什么，模糊的意识中，本能地应该打电话叫救护车，是啊，救护车，这不好的感觉所预示的东西真的很不好，但是，但是，已经来不急了吧，所以，最后让我完成这首曲子，请老师能够记住我这最后的思念吧。

那时的爷爷突然间倒地，年幼的女孩不知道怎么回事，走过去摇摇爷爷说不要在地板上睡，对着旁边的父母说让爷爷到床上去睡，小女孩怎么能够理解死亡的意义，怎么能够猝死的涵义。

青扬，要好好地为自己轻舞飞扬着，好好飞翔着。名字的寓意，爷爷给沈青扬起了这样的名字，爷爷希望自己能够快快乐乐地活，是啊，爷爷，我现在很快乐，我还贪恋这个世界呢。

一曲终了，沈青扬的视线已经觉得模糊了，她摸索着，找出那支没用多少的曼秀雷敦的唇膏。

晓慧，晓慧……

少女努力理好头发，小提琴放在脚边，瘫坐在地上，用尽所有的力气涂着友人送给自己的唇膏。

“老师，晓慧，再见了晚安了，我爱你们、想你们……”

纵然倒下的身影，她努力抗争了的最后的一分钟。

最后的一分钟。

被遗传的先天性心脏病，猝死的少女的宿命是成就了她那天才的名声般，永恒地存在于音乐之中，无法被轻易超越。

所以当卢丹洛和林晓慧他们发现的时候，安详的少女抱着小提琴如同安睡一般躺在地板上，友人喊着她的名字想将她唤回来，可惜停止了的呼吸和心跳告知一切的不可能性，钢琴王子不由得后退，咳嗽之中再一次吐出鲜红的血。那么开心和活泼的孩子就这样离开了么，自己这副被诅咒的身躯还苟延残喘着，却是连将她从死亡之国拉回来的能力都没有么，魔王啊魔王，现在的他只是个自身都无法自保的可怜的家伙么，和神对抗的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生命的消陨而毫无办法。

铺着最漂亮最时令的百合花的棺木，连同那把世界名琴和那只唇膏一起，化为灰烬。

“少爷，那把琴值好几百万呢，这样烧掉……”

“我只是不想让青扬在路上寂寞。”

“我明白了。”

遗留下的那些作品，最后的作品，还残留着少女的心意。卢丹洛几近崩溃的心智沉浸在这样的悲哀之中。

我会将你的名字让整个维也纳记住，让他们记住我的弟子沈青扬，那个天才小提琴家。尽管她所有的作品也只够一张专辑的量，也使她不朽了。

我所有弟子中最优秀的她，至今无人能超越她的才能。

那是在卢丹洛的弟子还没有两位数的现在做到的事。他以深沉的肯定思念着她。

*

在你追求理想的时候，已经将所有抛弃了。

你早有那样的觉悟了，不是么，青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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