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意难违
楚霸天心痛不已，自己的孙儿身上突然多了这样的一种凛冽之气。
而他确是后知后觉，甚至是毫无发觉。
是什么时候起自己对这个自己从小就关怀备至的孙儿置若罔闻了呢？
自己的孙儿再怎么的朽木不可雕也、再怎么的顽石不可琢也、再怎么的纨绔不可造就？
他也还是那个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小孝童啊！
也还是那个儿时在自己的怀中肆意玩耍的小小辰儿啊！
更是老楚家这顶王冠唯一的继承者，甚至是唯一的血胤传承者啊！
深深地看了星辰一眼，楚霸天内心暗潮涌动，始终挣扎不已。
最终难以取舍的道：“罢了罢了，你我虽为祖孙。这些时日爷爷的确对你有些疏于管教，以致于你尚不了解爷爷的难言之隐。唉……你我祖孙二人又何至于今时今日这般田地，你又何苦如此来哉？明日你就搬回到这里来吧！这里本就应该是楚家长子长孙应该待的地方。男子汉大丈夫本就应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Ｎ至于每日遛狗斗鸡、荒唐度日、虚耗光阴，紫光阁的诸位叔叔们，你也可多请教请教一番，亲贤臣远小人，不要再跟你那些孤朋狗友整日荒唐行事。在这里好好学习，学习如何处理国家大事。纵然没有皇位，但是咱们楚家的领土还是需要靠你去继承的！”
当今天下，虽然四海无波，河清海晏，诸国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然而，天上帝国却是入则无法家弼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的暗流涌动之时。
诸位皇子都已渐渐长大成人，而自己身为帝国最高军事指挥官，正是其争相拉拢的对象。
就好比一棵参天大树，猢狲般的文武大臣们都想投靠自己以获得更多的政治资源和荫庇，成年封王的皇子们都想拉拢自己以获得军方的鼎力支持。
此时楚家正是处于不进反退，逆水行舟之地。
而如果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们，此时安然无恙尚在人世的话。
楚家的富贵，哪怕是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至少还能保持不败之地，功成身退。
然而，此时自己这个硕果仅存的孙儿并无雄才伟略，又如何能把握好楚家这艘庞然大船的方向呢？
昔日依附于楚氏王旗的各方势力，一旦见势头不对，必然见风使舵。
而楚氏王族的名头是否还能载于丹青之中，而不至于被人斩杀殆尽、磨灭于漫漫青史之中。
全靠这位继承人、这位把舵者、这位唯一的主。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不能彻底把控好楚氏王旗下的各方势力。
那么他们的倒戈相向、甚至是极力反扑绝对是当下的楚家完全无法应对的。
水满则溢，盛极而衰，楚氏己到了最危急的生死关头。
而眼前自己的这个孙儿却如此的懵懂无知，荒唐度日。
又岂知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又岂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又岂知……
“爷爷，我如今住在那里甚好，在此处居住颇有些束缚之感。如今，在那却有一种舒心愉悦，甚至是乐不思蜀的快感，就暂时不要搬了吧？”
星辰毫不犹豫的一口拒绝了楚霸天老爷子的一番苦心。
他也正想见识见识这个时代的美景，是否有那重湖叠巘清嘉，有那三秋桂子，有那十里荷花的江南形胜。
若是搬回来了岂不就成为了笼中的金丝雀，再也无机会出府游玩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生，他可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煎熬度日、时刻警惕、屡屡如临大敌、甚至生死关头的日子了！
是时候该好好放松，享受生活的时候了！
一想到这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内心深处隐隐颇为兴奋。
“你！……混账至极，混账至极！”
楚老爷子初听此言为之气结，扬起了大巴掌，就要猛然的抽下来。
事到临头却突然顿住，再也无法往前一步，轻轻放下双手，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忽而叹息道，目光里仿佛有无数个星辰闪动。
“你……先下去吧！再好好考虑考虑，爷爷不会害你的，唉唉唉……”
自己的一番苦心，恐怕这小子是无法再了解的了。
不过他今天的表现倒是令人刮目相看呐！
这小子，这是第一次拒绝我啊！
他怎么敢拒绝我呢？
往素俯首帖耳，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我的巴掌的那个臭小子怎么就变得这么刚毅果决了呢？
星辰缓缓鞠躬行礼，随后昂首挺胸，在楚霸天老爷子的目光注视中缓缓的出门而去。
“哦，等等，辰儿啊！爷爷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但是你必须无条件做到！普天之下的所有事情，哪怕你要爷爷摘下天上的星辰，爷爷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你干了！但是这件事没得商量，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那、那、那就是你以后不得再去纠缠着明月公主了。你的种种不切实际、异想天开、甚至痴人说梦的想法，就此作罢！”
楚老爷子颤颤巍巍的说出了他本不想如此之快便残忍告知孙儿的坏消息。
声音之中有着难以言喻的颓靡之意。
还有那隐隐的心灰意冷！
这些年来，他苦苦地支撑着风雨飘摇的楚氏王旗，几乎就是双肩扛着整个家族的生死荣辱。
位极人臣，权势之大，隐隐然有功高震主之嫌，令人生疑之意。
可是任何一个家族没有新鲜的血液支撑，走向失败是必然的结局，后继乏人的问题已经困扰了他许久许久。
自十年前起，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
常在夜里挑灯看剑，梦回年轻时的吹角连营，行到沙场秋点兵。
然而，在看到儿子和孙子们在战场上最后一刻的模样，陡然梦醒。
一想到自己已然七旬，古稀之年，半个身子早已埋入黄土之中。
一旦自己有朝一日撒手人间，残废了的天意和纨绔的星辰，满头银发瞬间转白，一夜白头！
而且，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这些年的权势熏天，早就数不清树下了多少个择人而噬的政敌们。
恐怕最后的必然结局也就是今朝父祖死，明日儿孙亡，落了个雪茫茫一片，干干净净。
而楚氏家族，在百年以后，翻遍史书无所载，零星半点有还无。
所以楚霸天也曾经为此付出努力。
他腆着那张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阿谀面孔，奉承着当今皇帝陛下。
卑躬屈膝的向皇帝提出希望由自己的孙儿楚星辰迎娶皇帝陛下最为宠爱的明月公主为妻，并发出极其诚恳的誓言和许下无比卑微的诺言。
只要公主下嫁楚星辰，哪怕是自己端茶倒水，给公主请安亦非难事。
自古以来，公主下嫁的确不用向男方父母、祖父母之类的请安，端茶倒水。
然而楚霸天那也是王爵，公主端茶倒水，晨昏定省，请安问候。
一是理所应当。
二是王位高于公主。
然而。
结果依然如此。
得到了那个本不该得到的答案。
那个断绝了他所有希望的答案。
老爷子怒了！
此事一旦失败，自己一旦西去，那么星辰没有了自己的余威所庇佑。
往日的斑斑劣迹即可成为断头台上的刽子手紧紧握着的手中的那把刀。
又没有了皇亲国戚、公主夫婿的偌大名头，一旦稍微有些出格之处。
当今皇帝，或者是继任皇帝，与他又无半点干系？
朝中政敌一旦攻讦，楚家香火断绝之日。
指日可待！
所以当楚霸天提出这桩婚事之时，不仅仅是迫于无奈之举，更多的是希望当今皇帝陛下能够稍微顾念一下往昔的同袍之谊。
自己一家为他的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如今香火中断。
难道不能。
更不应该特殊照顾一下吗？
皇帝陛下自然也了解自己这位旧日战友兼亲密的老兄弟的楚霸天。
先是对其赫赫战功以及满门忠烈的大力褒扬，后是初听此言似乎真的有些心动。
但似乎是在了解了楚星辰过往的斑斑劣迹之后。
沉思许久，不想也不能让自己那忠心耿耿的老兄弟怀恨在心，便借口明月公主抵死不从。
而明月公主也的确是对这桩婚事极为不满，一个未出宫门的公主也只能听到身边的宫女们所议论纷纷的楚星辰。
于是对皇帝陛下轻轻提起，皇帝陛下顺藤摸瓜、借坡下驴、以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拒绝了楚霸天老爷子。
老爷子是又羞又愤，难以承受，想自己一生戎马，流过的血比流过的泪还多，如今老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这般羞辱难当啊！
“楚大哥，当真不是老兄弟我不近人情啊！可是明月她抵死不从，放言楚星辰如果当真要娶她，要她嫁到楚家。除非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只有如此的天意，她才肯真正的下嫁于他。一想到此，老兄弟的心肠也当真是无法硬起来啊！也是为人之父啊！明月更是小弟最心爱的那个女儿，平日里当真是掌上明珠般的宠啊！如今又如何能够拒绝女儿的苦苦哀求啊？……唉”
皇帝陛下语重心长、情深义重、甚至是哀求般的语气对楚霸天深情款款的说道。
而正是他的这般惺惺作态让楚霸天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当场暴毙。
当下冷冷的说道：“天下哪有不是之君王，只有不是之臣子罢了，老臣愚昧无知、自不量力、差点贻笑大方，望陛下恕罪恕罪！老臣这就退下，以免让陛下心忧！”
苦苦哀求！掌上明珠！身为人父！无法拒绝！每一个用词都在刺痛着楚霸天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穷人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勾不着亲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宾朋。
如果此时此刻是在十年之前。
我楚霸天雄风犹在，儿孙满堂之时，手握天下权，叱咤风云暗。
就算是星辰当真是无可救药，你又怎敢如此？
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自己为你的江山社稷，落得如此下场，你当真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楚家，死无全身之地嘛？
楚霸天老爷子心中充满了无穷的怨念。
若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哦，我知道了，那我走了啊！”星辰若无其事，淡淡答道。
靠在墙门上的身影毫无动静，语气之中无波无澜、从容自若、平淡如水，随后，大步流星跨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