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卓琦亲自去了林易修的办公室，目的只有一个，她要转班。当时是午餐时间，办公室里只有林易修一个人，所以卓琦话说的很直接。

“我要转班。”

“转班？”林易修抬起头来，看向站在他办公桌前的卓琦，“为什么？”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卓琦冷冷地回道。

林易修沉默了。

“我没法假装对你没感觉，没法只把你当成我的老师。”卓琦直直地看着林易修的眸子，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不用每天见到你，也许我可以说服自己。”

“卓琦——”林易修想说什么，但是对上卓琦坚定的视线，有些话还是被硬生生吞了下去。

“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林老师？”

“……”林易修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淡，“你先打个申请，我再跟学校沟通一下。”

“那好，谢谢老师了。”

说完，卓琦退出了办公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开车回家的时候，林易修在路边看到一个老人。老人坐在公园旁边的木凳上，低头折着一朵朵漂亮的纸质玫瑰花。老人的腿上已经折好了好几朵，朵朵都很精致，而且看老人专注的动作和娴熟的手法，他应该已经学会了很久。

看着老人认真的神态，林易修忽然觉得，他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忧伤和暗淡。

不由自主地，林易修就把车停到了一边，然后默默走到了老人身边，坐下。

注意到来人，老人抬起头，然后微微笑了一下，自来熟地跟林易修说，这是我折的玫瑰，要不要送你一朵。

林易修笑着说不用，他只是有些好奇。

“您折这么多玫瑰干什么？”

“送人的。”老人回答，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折纸活动。

“送给谁？你的老伴吗？”林易修答道，心想也许是老人的妻子生日或者什么纪念日，老人想要送礼物给她。

“不是。我妻子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那是？”

“我喜欢的人。呵呵。”老人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这么大年纪了还谈恋爱，说出来真的有点不好意思。”

老人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

“……”林易修一听，略有惊讶。

“我们是在小区的老年活动社认识的，她也没丈夫了，每天下午都回来活动社看看书，下下棋。”

“那她，也喜欢你吗？”林易修问道，看着老人说起那个喜欢的人的样子，他莫名地觉得老人的脸色显得格外幸福。

“恩。不过，她怕她的儿女不同意。”老人顿了顿，“我嘛。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所以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恩，周围的人估计也会有些闲言碎语吧。”

林易修虽然自己能够理解老人，但是想到这个社会的风气，还是觉得其他人不一定能够接受他们。

“对啊，是有很多。但是，我不在乎了。”老人继续手里的动作。

“其实，我原来的妻子，并不是我喜欢的人。我们结婚，也是家里做的主。你知道的，我们那一代人，真正因为爱情才结婚的，很少。我妻子的身体也不好，她去世已经十多年了。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们都相敬如宾，可是事实上，我并没有在她身上体会到过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两个人一起过日子，换了谁都可以。”

“现在的这个人，才是您真心喜欢的。”

“是啊。”老人忽然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她就要走了。我折这些玫瑰，就是要在她走之前送给她。”

“走？去哪里？”林易修有些疑惑。

“她儿子要去美国工作，打算一家人一起移民去美国。下个礼拜就走。我想，我这辈子，大概也见不到她了吧。”

“……”林易修愕然。原来，老人的恋爱还没开始就已经要结束了。

“但是我还没告诉她我喜欢她呢。一直没有机会亲口跟她说。我打算在她走的那天，把折好的玫瑰送给她，然后告诉她我喜欢她。我只是不想有遗憾，毕竟到了我这个岁数，什么事，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老人说完，放下手中的玫瑰，一朵朵放进带来的手提袋里。

“年轻人，我要回去了。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再见。”

话毕，老人就提着袋子迈着缓慢的步伐掉头离开了。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林易修忽然想到了什么，久久地坐在长凳上，没有站起身来。

有些事，现在不做，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去做了。

有些人，现在不珍惜，也许一辈子也就这么错过了。

老人早已把一切都看的明白，想的清楚，所以才能如此坚定淡然地折玫瑰给心爱的人。

可是，他自己呢。

明明心动，却害怕世俗的眼光。

明明喜欢，却刻意逃避否认。

现在的他，是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而不像老人，已经没有机会了。可是，就连已经没有机会的老人，还在为着自己心中的爱的梦想而努力。

他，自己，确是为什么，要在这样大好的年纪，放弃一段也许刻骨铭心的爱恋呢。

卓琦没有错，他为什么要硬生生地推开她呢？

这只不过是自私，自私地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自私地在意着身份地位和名誉，但是，这些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林易修一直在那个长凳上坐到了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