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佛珠旁落
流苏醒来在驰骋的马车上，颠簸的厉害，也头痛的厉害。
她一骨碌坐起，脑袋一阵眩晕，又倒了下去。
对面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你醒了，醒了就好好待着，别做傻事。”
流苏睁大眼往声音处看去，一身侍卫打扮的男子同坐在马车里，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怎么，怎么会……她记得她在洪大夫的药堂里喝着药，突然闯进来几名黑衣人，三两下擒住他们，她好像看到了血从洪大夫的胸口冒出来，尖声呼救的她随即被人击中后脑……
然后，她就在这里。
“你是谁？你想带我去哪里？”
侍卫瞅了瞅一脸戒备的她，并不吭声。
这样的场景对流苏而言不陌生。苏景衡的第一世里她就被劫持过，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妒忌。如今呢，为了什么？
脑子飞快转动中，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人。
“裕王爷，你是裕王爷的手下吗？”
侍卫笑了，笑的意味深长，仿佛对她的试探颇为轻视。
看来他打定主意不会透露一个字。
流苏很是沮丧，倒没怎么害怕，甚至隐隐让她摸出了点蛛丝马迹。
苏景衡立意坚定让她离开，裕王爷派人看住她，然后她再度被挟持，却没被立即杀掉。种种种种，分明表示她存在的价值，难道和苏景衡有关？
一想到他，流苏心酸的冒泡，该死的把她赶走，现在好了，看他到哪里买后悔药吃去！
太阳西下，暮色渐沉。
流苏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我其他的也不想问了，去哪里我总可以知道吧？”
侍卫淡淡瞥了她一眼，薄唇轻吐，“京都。”
京都是首府，上次辩佛会的举办地天恩寺就在京都。
去那里做什么？流苏皱眉，想不明白。
马车在一声“吁——”之后停了下来，侍卫起身，撂起袍子往外，丢下一句：“下来。”
流苏一愣之后爬起来，跟着出了马车。
眼前是一个驿站，人倒是不少，有进有出很是忙碌。
“我们在此歇息一下，顺便用晚膳。姑娘你跟好了，莫要为难我们。”侍卫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却愣是让流苏听出一丝威胁来。
本来她却有逃跑的想法，可惜下车后看到马车周围另外立有四名侍卫，马上就歇了念头。
一行六人齐整地进入驿站，又因中间站了位突兀的美貌女子，不少人对他们投去探视的目光。
枯坐了车内一整天，流苏早就饿了，待到饭菜上桌，不客气地先吃了起来。
侍卫毫不掩饰他惊异的目光，流苏撇撇嘴，鼓着腮帮子说道：“用不着那样看我吧，再怎么着，我都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侍卫唇角一勾，转过视线。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事，不畏畏缩缩哭哭泣泣就很好了，难得看到一位姑娘像她这般镇定。就好像她是主子，而他们只是护送她行路的下人。
饭菜用的差不多时，门口施施然立着一位丽人。一身华裳赏心悦目，一看就知道衣料名贵，那一双美目，流光溢彩，把店门口悬挂着的灯笼光芒都比了下去。
正当人们窃窃私语议论着她是何方神圣。丽人扫视店内的目光在流苏这桌微微滞了滞，而后迈着盈步走了过来。
侍卫显然也看到了，“嚯”的一声全部起身，带头的正要行礼，那丽人手一摆，免了他的礼。
此人衣着华丽，举止有仪，又不肯在众目睽睽下受礼，应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可是再富贵，和她有什么关系？流苏如是想着，照旧吃她的东西。
“朱七，你们主子人呢？”丽人红唇轻掀，如莺啼般的妙音传出。朱七正是同坐马车之人。
“禀——”丽人目中寒光迸射，朱七慌忙停住，顿了顿道，“禀小姐，主人并不在此间。”
“哦？”丽人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流苏，轻嗤道，“你家主子的眼光怎的越来越差，这样的货色都需要抢？”
她也看出流苏的不情愿，只是，什么叫“这样的货色”，怎么听怎么别扭啊。她虽然衣衫褶皱，脑袋上绑了个纱布，可到底也不算长的很差啊！
流苏心内忿忿，不知该忍还是该驳。
朱七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替他主子分辩道：“禀小姐，此事并不是小姐想的那样。这位姑娘主子另有安排。”
“哼，我管他怎么安排，我要的东西他准备好没有？”
“小姐放心，早就准备好了。现正在白马坡的草庐中。”
“真的？！”丽人两眼放光，全身激动的忍不住微微颤抖，“快，前头带路，快带我去！”
说罢，她匆匆往外走，朱七紧紧跟上，嘴里说着：“小姐，主子说了，这事不能操之过急，那和……”
流苏还未听清，两人就已走到了门外。说话声断断续续传来，仿佛是丽人一意孤行，而朱七在一旁苦苦相劝。
后来，那位丽人总算走了，他们则继续赶路。
当夜，月朗星稀之时，流苏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座府邸，大若园林。
随着朱七进入府邸，才发现里头亭台楼阁布置精巧，一路行进，都在十里波光的湖畔旁，说是大富大贵之地一点也不为过。
朱七将她带至一方高楼前，牌匾题“天茗楼”，她眯着眼睛观望的时候，身旁的朱七忽然低头行了一礼，“王爷。”
流苏蓦地一惊，一名身穿白玉蟒袍的年轻男子朝她走来。他长发束于脑后，五官俊朗，只一双眼过于狠戾，让人瞧着颇觉不安。
这人瞧着面熟，可是她肯定没有见过。半天，她恍然大悟，他与那裕王爷长得有几分相似，怪不得会有熟悉的感觉。
他走到流苏跟前，流苏傻傻地还在思索，王爷，是哪一位？当今圣上有几位子嗣，她完全不知道。
“就是她吗？”
“是，属下查过，裕王爷的手下曾在迦叶寺山下因为这位姑娘和寺中武僧动手，后来属下也查到她与子昙大师的关系，确实非比寻常。”
……
流苏眨巴着眼，傻掉了！他们毫无顾忌，你一句我一句，当她不存在似的谈论着她的事，真的，真的很猖狂啊！
年轻男子，当今的二王爷，洵澧，认真听完朱七的呈报，神情淡漠地走进天茗楼。
身后一道声音冷冷的，“流苏姑娘，请进来吧。”
屋内静静，洵澧坐于厅正中央，一双眸子盯视她，鹰眼般透出寒利的光。
流苏被看得猛打寒战，从没有人能给她这么大的压迫感，此人目光阴邪，地位又超群，也不知正打着什么主意。
“子昙大师在京都。”没想到，他的第一句竟然是关于苏景衡的。
流苏乍吃一惊，问道：“他来京都做什么？”
“为玄德大师注释经文。”
这事她隐约偷听到一些，只不真切。原来如此，她放下心。
“不过我听说，前日父皇母后已召见过他，对他的学识佛理颇为赏识。”
流苏不以为然，他就是太出色了。
水眸一转，她蹙眉问道：“澧王爷将流苏请到府中到底为了何事，请说明。”
洵澧并不理会，抿了口茶，继续道：“听说，母后有意请他出任阿耶寺主持，被他拒绝了。”
流苏忍不走了一声，苏景衡答应过她留在迦叶，可还有那么多人叫他出任什么主持，真是烦不胜烦。
洵澧冷眼瞧了她一眼，冷声道：“他之所以不愿意出任主持，可是为了你？”
流苏心一跳，瞪了他一眼，“胡说！”
洵澧冷笑道：“是不是胡说试一试就知道了。”
流苏不明所以，道：“试什么试，都说了那是胡说，没有的事。”
“你身上可有子昙大师的信物？”
“没，没有！”流苏紧张起来，攥紧手心里的菩提佛珠。
“没有？”洵澧阴恻恻地笑，“那就从你身上扒一件兜衣下来。”
“你……你无耻！”流苏气极。
洵澧冷笑一声，走上前来，捏住她的下颌抬起，逼着她与他对视。
“我可不是子昙，对你没什么耐心。”
他力气好大，捏的她下颌剧痛，她忍不住抬起手去推他。
“咦？”洵澧一手抓住她的手臂，视线落在手心露出的那一小串佛珠上，笑道，“本王看这佛珠就挺好。”
说罢，用力一扯，流苏挣不过他，手心一松，佛珠落到他手中。
“那是我的，你还我，还我！”佛珠被抢，流苏都快疯了，对他又打又踢。
洵澧无情地推开她，高声喊道：“来人，给流苏姑娘安排个房间，好生伺候。”
朱七进来的时候，流苏呆坐在地上，他上去拉她，没想到她一骨碌爬起，不要命地冲向洵澧……
洵澧像是早有准备，只微微侧了侧身就躲过了，站定后，眼中爆出丝丝冰冷寒意。朱七的心猛地一突，这可是主子发怒的前兆，惹不起啊。当下，他迅速做出反应，拉住再欲扑过去的流苏，拽住她往外走。
“强盗，你还我佛珠，你还我……”
凄厉的叫声渐远，突然，一名黑衣人从暗处走出，跪拜在洵澧脚下。
洵澧走到窗前，冷冽的唇角一勾，幽幽出声，“我那有出息的三弟如今在做什么？”
“主人，正如你预料的那样，他正赶往白马坡的草庐。”
对着月光，洵澧举起手中的佛珠，冰冷的笑意顺着他的唇畔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