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杀了他

直到有一天下午,他突然看到学校大门收发室外墙上悬挂的黑板上写着刘贵的名字,他看到后感到很奇怪,因为几天前他刚刚收到哥哥和妹妹寄来的汇款单。他走进收发室,负责收发的大姐便笑道,你又来了汇款单。刘贵一看那熟悉娟秀的笔体,便知是刘猛的,寄来100元,才猛然意识到远方的她对自己的牵挂和思念,激起了感情上的涟漪。他回到寂静的教室里坐下后,感情的情弦一旦拨动便会激发人的思考力,先是脑海中闪现出她美丽无比的倩影,仿佛体味到她散发的浓浓芳香,他一时沉浸在那里,心理上过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高山巨壑突然消失了,幻化出他们两人的身影在越走越近。他的沉思状引发了一位同学的格外注意。他对知识的渴求和敏感,使他对感情的目光显得格外迟钝,非得有明确的刺激才能穿透他情感世界的铠甲。他预感到他正来到感情世界的十字路口,刘猛对爱的铺垫现在令他感到太厚重和亲切,那时近处的体验是陌生而又新鲜,因为没有明确的目标和承诺回应,尚不显得十分清晰。教室里的他感到格外的空旷和寂静,突然,一个女性化的日记本悄然放到他的书桌上,抬起头看到一个熟悉的倩影在离他而去。他的思绪被拉回到日记本上,拿起来一看,通过折叠的页码有明确的标记,他翻开看到女性的字体展现在视野中,他急忙仔细阅读起来,才明白这个叫苏柳的女同学,写下的是对他的青睐和仰慕,脸上顿时感到微微的发热,幸喜同学们还没有进来。他曾经听到细心的石重和王成林对他说过,本班甚至别的班级的一些女同学对他格外注意。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都有程度不同的社会阅历,经受过一定风霜雪雨的冲刷,情感的表达多少都有些含蓄,担心外露会受到伤害而显得小心翼翼,很难为人扑捉到,更别说象刘贵这样对感情反应迟钝的人。苏柳曾经因患黄疸型肝炎住过传染病院,宋光约他去看望过她,他回想起当时她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看望她回来后不久,石重曾经对他说传染册遗传给下一代,当时他还不解,石重为什么向他提示这样的问题。他意识到麻烦了,因为在他内心深处,深深植入了象防风、刘猛那样的美丽身影,使他如同获得了免疫力,无疑提高了他对女性的审美标准。但他不想伤害苏柳。

正当刘贵的思绪处于游移之际,同学们陆陆续续进了教室做自习,这时蒙族的哈斯进来,他本来就极聪明,说起话来妙语不断,他一进来便大声喊叫,刘贵,我在收发室看到你的汇款单了,刚想签字为你领,忽然一下子有一种手被烫了的感觉。他这么一说,引起大家哄笑,签个字怎么会烫手。

哈斯以俏皮的口吻道,我一看那汇款单上的名字不是他们家里的人,名字可比你们女生的名字好听多了,再一看,数额还挺大,100元,刘贵平时收到的汇款单都是20元的,刘贵这回可以请客了。

同学们感兴趣的是名字,便有人起哄地喊,叫什么名字?

哈斯说,让刘贵对大家交代来历。刘贵说,哪有的事情,是我妹妹寄来的。

哈斯说,什么妹妹,不是林妹妹吧?他这么一说,又引起呼声。

哈斯说,那样的名字眼睛一扫就能记住。同学们便说,你也别卖关子了,刘贵不愿意说,你还不敢说啊?莫非你也想入非非了吧?

哈斯一听同他叫号,张口而出,刘猛。

有反应快的同学说道,是不是给刘贵送来了柔情蜜意?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刘贵,他的脸色顿时羞红一片。

哈斯笑道,怎么样,露出马脚了吧?脸怎么红了?

很少开玩笑的朱才茂,此时也笑道,刘贵就这么点秘密你们干嘛给人家捅破,真不懂事。引发出又一阵笑声。

这时,刘贵用视野中的余光特别注意苏柳,只见她一开始静静地坐在那里听,逐渐地低下头,后来就趴在桌子上。刘贵想,这样也好,不管是不是真有其事,在她的心理上,会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对象了,然后,他利用一个机会不动声色无人察觉地把日记本退给了她。原来,刘猛听乡下的同学说刘贵的母亲住了院,使本来不宽裕的他家更困难了,他母亲就是因为到县里的亲属家为刘贵筹借学费晕倒在人家的炕上,她听到这个消息便急着给他寄来钱。

远方的刘猛已经在开始着新的心理活动,对于用爱来消除时空距离拥有了自信,又引发出新的缺乏自信的疑惑,知识、能力、水平、情趣、追求等等存在的距离能不能用爱来消除,缺乏自信,她却从这种不自信中看到了新的意境,她朦胧意识到她与刘贵还有新的发展可能性,有可能就意味着希望,是自己对刘贵的爱,向自己展示出了这种可能性,召唤着她为这种可能变成现实付出努力,虽然她缺乏自信,却激发出一种追求的高度,是爱在提升着她追求的高度,她意识到她可以用爱来弥补她与刘贵之间存在的那种距离,现在只是缺乏自信而已。刘贵什么时候才能与刘猛达到人们对美好爱情向往和渴望的团圆,他自己不清楚,对他来说,甚至连这个目标都没有建立起来。刘猛对于能否实现两个人的团圆也不清楚,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带着困惑甚至痛苦,在努力着。刘贵的痛苦是,他感觉到他总是在做正确的事,可为什么总是招致人们对他的疑惑、争执甚至反对,当有一天他面对的是对他最亲最爱的人,对他的执着求道也会强烈反对时,他会作出怎样的反应?刘猛现在不清楚用爱能不能把执着求道的刘贵拉向自己的怀抱,让自己畅意尽情地抒发自己的爱。现在,在刘贵身上体现的是道,刘猛身上凝聚的是爱,爱就是人,人与道现在处于彼此分离状态,刘贵与刘猛能不能结合到一起,代表了人与道能不能结合。人铺就道,道成就人,只有人与道结合了,才能使二者互相成就,实现阴阳结合、刚柔互济,激发出巨大的能量。没有人何来道,没有道人也无法行走于天地间。只有刘贵和刘猛的结合,才能消解和升华现在人与道彼此分离的矛盾。刘贵执着于道反而迷失于道之中,刘猛因为爱,却能比较清晰地意识到解决分离的可能性。两个人虽然都拥有各自的自信,没有自信,已经使二者失去了生存的价值,我们的故事也就无法续写下去了,是他们各自拥有的自信,使我们可以继续写下去。刘贵的自信,是对执着于道的自信,与刘猛对他充满无条件爱的自信,是出于分割状态的,从整体上看,这种自信是不完全的,是残缺不全的,是肢解开的,自然使自信充满了痛苦,正因为痛苦,才是悖论的,荒谬的,只有两个自信的融合、合一,才能构成完美的自信,是满足的、充分实现的、充满欢乐和幸福的自信。现在,已经向两个人展示出了光辉灿烂的美好前景,但能否实现出来,真正建立起幸福的生活,对两个人来说,还是全新的也是充满风险和魅力的考验。我们可以假设,即便是二者实现了结合,是不是就一定能够达到了完美的结合,并能够始终保持住这种完美,还是留下了悬念,何况现在距离两个人的结合目标,还太遥远。

学校师生对刘贵的去向几乎已经达成了高度一致的共识,留校任教。刘贵也把留校当做自己理想的学习研究场所,但是没有人向他明确。宋光甚至有意识地带着他去见校长,说要加深印象。临近毕业的时候,刘贵突然意识到应该向校方谈谈,就找班主任谈,能不能把自己对象调过来。班主任问道,对象在哪里。其实,刘贵也没有同刘猛交流,他却感觉两人的关系有把握。班主任老师显得很为难的样子,想了想道,原来打算把你留校,但你现在提出这个要求,怕不好办。然后说,以后再说吧。刘贵想象班主任那个神态,担心留校的

事情要泡汤,就带着这个悬念离开了学校。

这年的年末,刘贵毕业后重返社会,被分配到嫩水行署银行工作。刘贵到银行报到,地方与三狗家不远,吃饭就去他家吃,行里在行署招待所租了房间。

嫩水魔座落在嫩水江左岸,因嫩水而得名。嫩水是神内污染最轻的少有的几条江河之一,自北向南流向,经过嫩水魔几十公里后折向东汇入松花江。嫩水魔还有一别名,叫风城,据传在康熙年间批准建城,原来选址在jx五公里左右地方,建城用的木料从上游大兴安岭以放江排的方式运下来,集中到临近选址的西岸,没想到一夜大风把木料全部吹到江东,当时负责建城的官员索性就把新城建在了现在的地方,嫩水魔因此得名风城。当地百姓戏称这里的风一年刮两次,一次刮半年。

刘贵上班后被安排和艾莲坐对桌。艾莲,二十七八岁年纪,个头不高,身材匀称,脸若满月,俊俏两眼,小巧鼻子,红润嘴唇,脸面粉嫩光滑,穿着乳黄色绒衣,旁边卷柜衣钩上挂着棉猴,上面衣领处搭着粉红棉绒围脖。主管任道引着刘贵逐桌介绍到她时,说这是艾莲,你与她做对桌,两个人拉拉手时,刘贵嗅到有种淡淡的一时数不清的异味感。等介绍完其他同事,刘贵来到临窗自己的座位,背靠分配给自己的文件柜,终于可以坐在办公室里上班了,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他把背包里带来的笔本书拿出来放到桌上,便坐下来打量起办公室内部环境。这时那种异味感变得清晰强烈了,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味感,心里犯疑,哪里来的呢,于是先看眼前桌面也不可能发出那种味道,又低头看看自己办公桌下面,空空如也。抬起头映入眼帘的自然便是艾莲,敲艾莲站起来转身从卷柜中拿出一叠报表扑的放到桌上,一阵香风扑鼻而来,刘贵才发现味源来自对桌。艾莲又起身经过刘贵身旁到他背后的卷柜上去拿上边堆放的什么资料,感觉忽了忽了的香味扑鼻而来。一时感觉自己被一种淡淡香气笼罩着,不由得脸一红,羞涩感涌上心头,腼腆的头也不敢抬起来,变成了压迫感,在压迫之中找到了合适的释放空间,翻阅任道拿过来的一叠业务资料,先熟悉熟悉,感到枯燥了再拿起带来的《黑大力》读起来,边读还在笔记本上写些体会。几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办公室内部的人际关系渐渐熟悉了,任道、艾莲与刘贵是一个科的,负责货币管理和储蓄业务,有信贷科的业务篓子老李头、能说善道的云飞和不愿意吱声的光复,再有会计科的老徐和雪莉。

艾莲的父亲是地委机关的一个处长,母亲是妇联一个部门的主任,标准的君王世家,大家闺秀,是地道的城里人,穿着入时,快言快语,又很精致干净,让刘贵头疼的是不知怎么称呼对方才好。自己年岁比人家小,不好直呼其名,叫艾姐吧,没叫就先脸红了,比她年岁大点的男同事只能叫其大名,艾妹也不好出口。她自己也常常自我解嘲,我这个名字男的不好简称,没办法,也不能改姓啊。也怨我的先祖怎么姓了这个,我爸又怎么给我起了这个名。姓和名放到一起,想起来,自己有时脸也发烧,艾莲不成了爱恋,自己都想改姓换名了,可又想到改来改去还是个女的,也就没啥心思了。大家听了,也都笑道,没想到你的姓名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也给别人添了闹心事。事情说开了,反倒没啥。

最让刘贵难堪的是艾莲坐在对面涂脂抹粉喷洒香水,袭来阵阵脂粉香气。这可不象在自责马圈牛圈猪圈鸡窝里的臭气熏天,也不似社办工业砖窑里热烘烘的土腥味,这可是上了档次的化妆品味道,有点象汽油味,有人闻不得,受不了那个味,要过敏呕吐,却有人感觉好闻。四个现代化还没影呢,却先闻到现代化味道了,这味道好闻会让人上瘾,甚至想入非非。刘贵骨子里受的教育告诉自己,这是地道的资产阶级腐朽糜烂生活方式,过去在电影里看过,只是听到过哼哼呀呀的靡靡之音,可没有亲鼻闻到过这么好的香味香气,要不也不会那么讨厌批判资产阶级腐朽糜烂生活方式了,腐朽的东西怎么闻起来是香味呢。难怪那么多人对腐朽糜烂生活方式会上瘾,昼夜不停乐此不彼地忙乎。不管怎么说,总闻这个味道会乱人心志。

刘贵想到这里,心里有些烦,时常站起来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里走一走,或者干脆跑到楼下让大自然的空气稀释稀释,又不能总往外跑,还得读书学习工作。艾莲似乎看出刘贵的心事,心想,这小子在与自己散发出的香味香气做斗争呢,看这小子怎么过这一关。办公室里人虽然不多,各有各的风味,刘贵没想到,先碰到的是扑鼻好闻的香味香气。

好闻不好受,他暗想,办公室里的人怎么对这事没有反应,办公场所怎么能允许艾莲这样的行为。

果然,人事科的四十几岁的女王爷爷就把她叫过去,小艾,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这艾莲看人事爷爷来找她谈话,还以为要提拔,一下子兴奋起来,心发跳脸发红,以前艾莲的母亲曾经与王爷爷亲密地唠过这方面的话题,无非是请多多关照。一个办公室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可下边基层的人来了看到艾莲的做派,议论说,你们办公室怎么成了闺房,兴许你们愿意闻那个味,有瘾,改革开放,风气变了,香风都刮到你们办公室里了。办公室里的人也受不了这个,有人就反映到行王霸那里,行长就让女王爷爷找艾莲谈谈。这王爷爷的男人是地委神王,人又世故很深,与艾莲又是父一辈子一辈的,说话可以随便一些,但象这类话题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不想伤害艾莲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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