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她的孩子
“地狱?呵!”她笑得愈发凄凉悲切,“难道你觉得,我日夜在这不见天日的深宫之中,心心念念盼君来,那样的日子比地狱要好吗?”
“臣妾只是一心想要皇上多看我一眼,不求日日夜夜伴君侧,只是想让皇上给我一个机会,结果等来的是一个接一个的漫漫长夜!我有什么错!我什么错都没有!只是皇上不爱我!”
“我恨那个贱人!她凭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比不上我!凭什么霸着你,我不服!”最后几个字她是一个一个吐出来的,固执地抬着头看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其他的情绪来,同情也好,怜悯也罢……至少,她对他的感情也算是得到了回应……
但是云封冷冷地看着她,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垂着眼睛,“现在好了,那个贱人终于死了,皇上,只有我!只有我,还一直在你身边!”
她拉着云封袍子的边角,眼神里满是乞求。
大殿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云封道:“你没错。但这些都不能成为理由,朕会找到她,你就安安分分待在你的明岚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这儿半步!”
说完,转身离开,君云书只看见男人决绝的背影,越走越远。
她喃喃道:“你不能这样对我!那个贱人已经死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皇上,你不能这样对我!”
从来没有他不能,只有他想不想。他的宁宁……
明岚宫的宫门缓缓合上,她的视线里,光亮越来越窄,直至消失不见。
皇城侍卫兵搜查了每一个角落,但一直到晚上,还是没有苏易宁的消息。
长福看着脸色阴沉的云封,看了看自己手里端着的银耳羹,走了过去。
“皇上,您先吃点东西吧!容妃娘娘是福贵之人,必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的。”
“端出去!”
“皇上……”
“滚出去!”
他脸色极差,长福听他恼火的语气,生怕自己待在里边更招他厌烦,赶紧退了出来。
张霖守在殿外,看长福出来了,赶紧上前问他皇上的情况如何。
长福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摇了摇头,骂了一句,“这老天爷,安排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儿!”
说完又摇着头,端着一口未动的银耳羹走下了台阶。张霖看了看关着的殿门,继而抬头看了看夜空,天上星星出来了,月亮躲在乌云的后面,偶尔冒一下头,之后又立刻隐到了云彩后面去。
他皱着眉,也沿着长长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
迎面来了一个人,等他看清楚,才发现是皇城侍卫兵的统领江溯源。
“找到了?”
“禀告张大人,我们在皇城西墙边发现了血迹,”他顿了顿,“很有可能是有人带着容妃娘娘往西边走了。”
血迹!也就是说,苏易宁的孩子大概是保不住了。
他回过神,连忙道:“那派人往西边去找了没?”
“已经让人沿路去找了。”
“好!赶紧把所有在搜查的皇城侍卫兵集结到西城门,找到娘娘之前,一点蛛丝马迹也不能放过!”
“属下明白。”
等他走了,张霖立刻按原路返回,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御龙殿。
刚进门,就听见男人没有温度的声音。
“滚!”
“……皇上,容妃娘娘有消息了。”
云封果然就像魂魄归体一样,“你说什么!”
“启禀皇上,皇城侍卫兵已经在西墙外发现了容妃娘娘留下的痕迹,属下已经让人派人去找了。”
他的神情在黑暗里隐隐约约,张霖看不清楚,也没见他说话,于是就喊了一声:“皇上……”
“留下了什么痕迹?”他的声音很沉。
张霖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完了。
他犹豫着要怎么开口,最后深吸了几口气,道:“血迹。”
“该死……”
张霖还没反应过来,云封已经冲出去了!
“皇上,皇上……”他一边喊,一边跑着追了上去。
一行人举着火把,沿着西城门外的大道一直朝尽头走,还有一部分则往周边寻找。
长福也听说了,连忙从御膳房跌跌撞撞地跑到西城门,到的时候看见云封正背着手站在墙下一隅,背影看起来有些哀伤。
他抬起脚要往那边走,张霖拉住了他:“让皇上一个人静静吧。”
担心的看过去,还是停住了脚步,朝张霖道:“人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希望容妃娘娘不要出什么事情,不然……”他的话只说了一半,长福却很清楚是什么意思。
西北的平西王蠢蠢欲动,严逸也失踪了,眼下,连一个能替皇上分忧的人都没有,又遇上了这等事,真是作孽!
找到第二天凌晨,角角落落毫无遗漏。
但除了那块血迹,再也没找到任何线索,苏易宁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云封一个人沿着宫道缓缓地走,他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是谁带走了她。
长富提醒道:“皇上,您走错了……御龙殿在另一边!”
“你先回去吧。朕想一个人走走。”
长福看着他走的方向,只能在心里祈祷,让在天上的容妃娘娘保佑尚在人间的容妃娘娘和她肚子里的惺子,千万不要出什么事,不然皇上这辈子怕都没办法从这事里走出来了……
他一个人走进了毓秀宫,归云见是皇上,赶紧把脸上挂着的泪珠擦干净,福身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云封摆了摆手,声音有些疲倦,“你下去吧——让宫人全都出去。”
“是。”
众人都退了下去,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女人的笑容就像在眼前,她说她会把孩子生下来,要和他一起把孩子抚养成人,她还说了什么来着?
云封拍了拍自己有些沉的脑袋,对了!
她还说以后等孩子长大了,她不想他被束缚在皇宫里,要带着他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个时候他还反对,说皇子生来就是要待在皇宫里的,怎么可以随便跑到外面去,他的宁宁为这件事还生了他好几天的气……
他们的孩子没了,苏易宁也生死未卜。
都是他的错!
“啊……”绝望地低吼一声,他一拳砸在地上,鲜血淋漓。
……
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样上朝。
下朝后,君长阳与几个年纪较大的大臣走在一起,苏泉敲经过他身旁。
“苏太史,近日流年不利呀!”
苏泉一拱手,回他一句,“彼此彼此!”
君长阳皮笑肉不笑,等他走了,甩了甩衣袖,冷哼一声:“走着瞧!”
……
苏易宁睁开眼,只觉得下腹有些疼痛,于是就撑着床沿慢慢坐了起来。手轻轻抚上有些难受的肚子,小腹平平,她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她和云封的孩子大概是没了。
眼泪忍不住就往下掉,哭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毓秀宫。
她正躺在一张竹榻上,下面垫着十分厚实的棉花被絮,身上盖着的是一床灰青色的棉被;她往四周看了看,这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个不足半人高的矮桌,应该是吃饭的地方,角落里立着一个木制的书架,上面的书看上去有些破,但没落上灰尘,应该被屋子的主人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
最重要的一点:这儿不是皇宫!
刚从外面回来的年轻女子,手上还端着装着刚刚洗干净的衣服的木盆,见她起身,赶紧道:“你快躺下,身子这么虚弱,坐起来干什么?”
苏易宁微微一怔,她还没被人这样说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话的女子长发及腰,看上去应该不到双十年华,两个眼睛神采飞扬,放下了木盆,又把她按回了床上。
“你刚生完孩子,要是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听她说到孩子,苏易宁才想起来,当天她只记得阿喜急急忙忙地跑去寻太医,然后她就没有了知觉。
她只隐约记得好像有个人把她抱了起来,一直飞快地往某个方向走,她还以为是云封,现在看样子不是。那人是谁?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等等!她刚刚说的什么?她刚刚生完孩子,不是刚刚流掉孩子!
“你的意思是我的孩子还在?”她虚弱的问穿着抹布衣服的姑娘,生怕是自己刚刚一时听错了,空欢喜一场。
那姑娘替她掩好了被子,笑道:“是啊!你运气不错,被人送到这儿来了,才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
“你都已经睡了好几天了,先躺会儿吧。我先去做些东西给你吃。”
苏易宁叫住了她,“姑娘,是男孩还是女孩儿?”
女子微微一笑,像极了艳阳里的花朵,跟这萧瑟的秋季格格不入。
“是个女孩儿!我去做饭啦!”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秋日的阳光从竹窗稀稀疏疏地照进来,她对着洒满阳光的空气淡淡说了一声:“云封,咱们的孩子出生了。”
欣喜过后,她就感觉到肚子的抗议了。
摸了摸不满的肚皮,她道:“这几天委屈你了……”可真饿啊!
迷迷糊糊间又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又被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是刚刚的姑娘,听语气,像是嗔怪。
她把脑袋往枕头上凑了凑,用一个姿势睡得太久,她四肢都有些麻木。
然后又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有什么好说的,再说,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
苏易宁本来还想接着听二人说话,只是她的嗓子痒得实在受不了,于是就咳了一声。
她这一咳,把外面两人的谈话也咳断了。
两人一起进来,苏易宁一看女子身后的那个男人,不禁睁大了眼睛,伸出手指着他道:“莫太医!你怎么会在这儿?”
紫茗把做好的饭菜端到苏易宁面前,“你还是先吃东西吧,吃完再说不迟。”
莫曲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怎么了,一进门,就开始哭个不停。
苏易宁看着他怀里的孩子,声音有些抖:“把她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无奈的摇了摇头,紫茗把饭菜放在一旁,接过了孩子,抱到了她面前。
“诺!她可乖了。”说着,就轻轻刮了一下婴儿粉扑扑的小脸蛋儿。
她一看见苏易宁,立刻就停止了哭泣,朝着她“咯咯”直笑。
苏易宁的心都要化了,她还想抱一抱,紫茗朝床头的饭菜努了努嘴,“我抱着,你先吃,你可别看这小家伙小,一点儿也不轻,你现在身体这么弱,抱着她不知道多吃力。”
“你让我摸摸她。”眨巴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紫茗受不了她这种眼神,“好好!你就摸一下啊……”
她的手指一碰到小女孩娇嫩的皮肤,就立刻缩了回来。
然后以飞快的速度把碗里的东西全都吃完了,还打了一个嗝。
不好意思地朝紫茗一笑,道:“把她给我抱抱。”
直到粉粉嫩嫩的婴儿躺在她的臂弯里,她才真正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踏实的幸福感。她亲了亲娃娃的小脸蛋儿,柔声道:“小娃娃,可把你娘我吓死了!”
“姑娘叫什么名字?”轻轻摇着发出均匀呼吸声的小宝贝,她问坐在一旁的紫茗。
“紫茗,紫色的紫,香茗的茗。”
两个女人家聊起了天,莫曲默默把盘子端了出去。
“你跟莫太医是?”
虽然刚从生死边缘回来,但苏易宁的好奇心倒是一点儿没减。
“啊?”紫茗被她问的有些不知所措,脸瞬间就红透了,“我们没什么关系,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朋友?”她微微笑,紫茗看她眼神奇怪地看着自己,赶紧道:“你还是好好休息,我衣服还没晾呢,先晾衣服去了。”
苏易宁看着她的背影,低低笑出声来:“乖宝宝,以后咱俩一起过吧……”
……
晚上的时候,莫曲与她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天忆华来宫里找她,他怕被人发现,于是选了一条人比较少的路。正往毓秀宫去,路过那个亭子的时候,却发现她昏倒在地上,衣服上还染上了好多血,于是就把她带出了宫,送到莫曲这儿来了。
“好在送来的及时,要不然就是一尸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