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过去13
孙县令不忍看他灼灼如朝阳的目光，叹息了一声，与他错开眼神。
“秦家无人入仕为官，不晓得官场里早已为了灾年风声鹤唳。
你在这东宁县为百姓做了太多太多。而另几户家有入仕的巨商早已闻风而逃，唯有你还留在东宁县为老夫出谋划策，慷慨解囊。
你叫我一声孙兄，我全且厚着脸皮做你一回大哥。”
孙县令挽上秦知章的手背恳切的拍了拍，慎重的说道。
“你所言所行大哥十分欣慰，亦十分感激。可你听大哥一句劝，跟着他们速速离开吧！东宁县实在已快成为是非之地！莫要再滞留于此！”
“孙兄！”
秦知章闻言十分动容，虽孙县令今日不说此话，秦知章也有举家迁徙去京城的打算，但他还远远未将事此提上日程，只因此时的东宁县看起来还十分风平浪静。可如今听孙县令一番话的意思，东宁县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了，这是要立刻出发方能避灾啊！
秦知章还欲再略微推脱几句，却见孙县令紧皱着眉头一把拉住秦知章的手腕，着急的打断他。
“莫再多说！收拾行装，听大哥的！明日就走！大批流民不过两日就会抵达东宁县！”
“什么？！”
大批流民不出两日就抵达东宁县！那东宁县府衙采购粮食还如何来得及！都不需要孙县令动手，流民的涌入就是对粮价疯涨最好的信号！
秦知章不免越想越愁，“这么快？那岂不是明日就要将周边粮食散户手里的粮食都给买了？！这时间未免也太紧迫……”
孙县令“哎呀！”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推搡了秦知章一把，小短腿一跺地，焦急的骂道。
“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河，都要自身难保了９管什么粮食不粮食！
不要说老夫吓你，天花！你晓得的吧？！”
孙知县重重的捏了一把秦知章的手。
“被传染的前期毫无征兆，一旦爆发起来就会全身长满红点脓疮，高烧不断，奇痒难忍！无药可医！
迁徙过来的流民里已经发现一个了……”
秦知章闻言一愣，一股不详的预感直窜上他脊梁骨，令他脊背发凉。孙县令亦是一脸灰败，无力摇头。
“天花传染性极强，有一就有百……
我是东宁县的县令，我不能走。可是知章贤弟呐！为了你们秦家上下五十多口人的安危，赶紧走！”
孙县令说话间，与秦知章相握的手几乎颤抖到不能自己。即带着对天花的恐惧，又带着对守卫东宁县的视死如归。
所以……今日深夜前来的孙县令并不是为了粮食而来，而是为了通知自己离开东宁县……
想通此关节的秦知章不免眼眶泛红，微微颤抖着双唇点了点头，像是见彼此最后一面那般郑重的回道。
“好，我听孙兄的！”
得了秦知章的应允，孙知县难得亲近的与他拥抱了一下方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去。秦知章看了一眼留在厅堂中的两箱金子，叹息一声，侧首吩咐府中仆人再加上两箱，抬去东宁县衙。
如此，全且当自己偿还了一些孙县令的恩情吧……
当天晚上，秦知章便亲自将秦府里里外外的熟睡的人都给叫了起来，吩咐上下收拾行装，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前往京城。
彼时的秦婉婉还睡的云里雾里，做梦似是做到了蓬莱仙境，看到周遭彩云幻化为珍珠宝玉扑到她怀里。
而此时的秦知章却已被天花吓破了胆，半点儿不懂怜香惜玉的掀开秦婉婉的被子，直接将她冻的打了个激灵坐起来。
“阿爹，你干嘛呀……”
秦婉婉委屈的拿小胖手揉了揉眼睛，扯过被子又将自己包裹在被窝里。
“干嘛干嘛！你说我要干嘛！都要大祸临头了你还睡觉！”
秦知章着急的半点内容都没说就把秦婉婉给骂了一通。
“你阿姐是年纪大了，她的房间我进去不得，有碍闺誉。你赶紧去叫你阿姐起来，将那些个值钱的东西都收上一收，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去京城！”
秦婉婉迷茫的点了点头，不晓得家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要去叫阿姐起床，不然阿爹就要生气了。
秦知章却是以为秦婉婉还没睡醒，又将语速放慢提醒了一遍。
“现在就去叫她起来，半点都耽搁不得知道吗？！”
“嗯嗯，我这就去。”
秦婉婉听话的从小床上跳下来穿上鞋子，身上也不穿棉袄，直接披了一块拖地的大棉被就“登登登”的跑去叫秦蓉蓉起床。
只见刚从姥姥家回来没多久的秦蓉蓉睡的正香，满床铺满了她乌木般的秀发，映照在冬日的月光下竟泛出丝缕好看的青色。秦婉婉不由好奇的上前摸了一把，发现这些青丝竟会像鱼儿一样滑溜溜的从自己手里溜走。
秦婉婉被逗的“咯咯”一笑，轻手轻脚的卷着被子坐在秦蓉蓉的床边上托着下巴观察她。
此刻秦蓉蓉巴掌大的瓜子脸半埋在被子里，只看得到她宛若远山的黛眉与纤长卷翘的睫毛。秦婉婉淘气的伸出食指摸了一摸，却被“熟睡”的秦蓉蓉一把捉住。
“啊呀！”秦婉婉被吓了一跳，小手往后一缩，直拍着胸脯说道，“吓死我了！阿姐你醒着呀！”
秦蓉蓉闻言终是不再憋得住，睁开眼睛嗔了秦婉婉一眼。
“就阿爹这个大嗓门，谁还能睡得着？”
秦婉婉闻言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阵，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
秦蓉蓉不禁被她的这幅小大人样儿逗笑，掀开被子将她抱到床上，自己则开始穿衣洗漱。
“你再歇息会儿吧，物件阿姐来理就好。”
秦婉婉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秦蓉蓉洗漱，单手托着腮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可是阿爹说今晚就要理完，明日一早就要走了，阿姐一个人理不完的。”
“你就放心吧，阿姐理得完。”秦蓉蓉看了一眼小脑袋困的一点一点地秦婉婉，宠溺的笑道。“贵重的东西就这么一点儿，再带上几套衣服就好，别的京城老家里都有，不需要收拾的很仔细。”
语罢，秦蓉蓉便十分暴力的将两个首饰盒里的首饰塞到一个首饰盒里，又在首饰盒子底下边上各垫上两本书防撞，外头再包一层厚包裹布就打包好了。
随后她又开始理起衣服，这次则与之前不同，这件好看，那件也要的………竟被她一直理到了天亮……
晨起一声鸡鸣，整个秦家上下都顶着一幅浓重的黑眼圈上了马车，长长的一溜儿车队唯有秦婉婉一人，一幅睡足饱儿了的兴奋样。
她蹦蹦跳跳的上前去缠着秦知章问东问西，左问一句“京城好玩吗？”，右问一句“京城有什么好吃的呀？”，直问的秦知章脑门儿上火。
问到最后秦知章完全没有耐心“嗯嗯啊啊”的应付她了，嗓门儿提高了八度便没好气的喝道。
“你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秦婉婉被他喝的一愣，委屈八交的撅起嘴巴，耷拉着小脑袋站在原地。
秦婉婉觉得自己好没面子，全秦府的人都在这里，自己却被阿爹给骂了。
秦知章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好，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蹲到秦婉婉面前，双手捧住秦婉婉肉肉的脸颊，安慰似的揉了揉。
“阿爹在忙，万一漏了什么东西就不好了，婉婉最乖了，和阿姐一起在马车里等阿爹好吗？”
秦婉婉灵动的杏眼泪花儿忽闪忽闪的，但她还是吸了吸鼻子憋了回去，十分懂事的点了点头。
“嗯，我听阿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