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下卷 我要越狱

苏翎颜已经徒步走了好几天,她不缺衣食,此时却已经嘴唇干裂,衣角和衣襟处已经被枝丫勾得破烂。

她不想吃东西,不想换衣服,过去短短一月内发生的事一件件浮光掠影地在她脑海里不停地划过。

苏老大和周秀的反应比她想象之中要剧烈得多,他们老泪纵横的控诉了好一番,周秀几次想再对她动手,但是被苏勤给拦住了。到了最后,苏老大说:“既然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本族,我们这佃农又粗鲁又贫寒的,就不留你了。”

“你的东西,过两天我给你送来。”

这是苏老大和苏翎颜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们要和苏翎颜之间断绝关系往来。不论曾经答应过苏翎颜什么,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一举将过往十多年情分一句话斩断。

苏翎颜当时愣在原地,整个人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她追逐的那点儿温暖,终究还是抓不住的风。

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山山这件事上面确实是因她而起,不论苏家怎么对自己问责她都承受。可是他们连承受的机会都没给她。

苏翎颜已经挨了两次巴掌了,顾留安已经忍苏家的人很久了,现在是他们自己说与苏翎颜再无干系的,顾留安当场就不忍了:真当苏翎颜是没人护着的是吧?

好歹是为人父母的,怎么,苏山山受伤是受伤,苏翎颜的面子就不是面子了?多大的人了堂而皇之地跑到昌和居里来打脸自己的女儿,这叫什么事儿?

“断绝关系就断绝,用得着这么大阵仗?”顾留安一秒钟端起来了自己大小姐的架子:“是苏翎颜把苏山山弄伤的?你们以为若不是她还有你们能有现在在这里叫嚣的资格?不是她你们苏家算什么?享了她的银钱优越,一些磨难就翻脸,属白眼狼的是不是?”

苏老大和周秀不知者无畏,再加上如今是怒上心头失去了理智,只想着从今日不会再和那些贵人们有半分的瓜葛,也就不用对谁小心翼翼的了。

可苏勤知道承琰君三个字意味着什么,眼见顾留安发了火,只得连连谢罪:“您息怒,您息怒。”

“息怒什么息怒?”顾留安火气更盛:“这些话你留着对你那大哥一家说去。”

苏勤瞬间不敢出声了。

顾留安回头看了一眼苏翎颜,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心疼,心里暗自想着还是早些去王都里给她求个王妃的头衔比较好,省得她再受这些糟心气。

再转过身来,苏家一大家子人还站着。尤其是跟着苏勤来的静柔,满脸的得意让顾留安很不爽。

“看看看,看什么看?”她抬了抬手召来自己身边的护卫示意他们将这一大家子的给赶出去,“一个两个该撒的泼也撒了,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想再骂一骂还是替苏山山讨要赔偿费?你们弄清楚点儿,伤了苏山山的是李涵青,有本事去他那儿闹去!”

真真是,窝里横的好手!

“是,这就走。”苏勤这才将苏家一大家子神游太虚的人给带走,其实从一开苏勤就不赞成他们来昌和居,一则为人父母这般做事实在是不妥,找个机会骂一骂训一训也就是了。二则昌和居里还有东和郡府的大小姐呢。他实在是不想参与到摸老虎屁股这样的事情里来。

现在好了,不想摸也摸了。

苏翎颜机械地转身,走了几步坐在了院子里的石阶上,脑袋里一片空白。

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做寒心。

“颜儿?”顾留安见她这幅样子,担心都担心死了。心底又开始暗骂自己那个傻弟弟:这个时候就需要他陪在身边啊,怎么那么听话说让走就走了?

嗯,她的傻弟弟也遇见了麻烦。

南越那边逐步引着镇南军深入,顾流年和南宫彻都不在,花无镜一个人鞭长莫及,顾泊岸离开清远县回去南越的途中心里郁结难平,便顺带着帮助永真的人用近乎是“”袭击的方式毁了粮草。

他的胸腔中困着一团火,灼烫得难以触碰,又无时不刻不在让他难过痛苦着--只有毁灭,才能短暂的缓解,才能让他勉强觉得他是可以掌控了自己的。

从离开清远县到现在,李家的人一直尾随着,被他一时按捺住了结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被永真派着暗中跟随着保护他的人给收拾了的。

把顾泊岸卖给李涵青是一码事,不能让任何人动他一根汗毛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最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顾泊岸险些连永真派遣来跟着她的那些人也给了结了。

“顾公子稍安。”那些人敢对顾泊岸还手才怪了,万一伤了他永真一定会把他们给千刀万剐了的,所以只得采取一些迂回的策略:“公主有话带给您。”

“什么话?”

你该看清楚了,有人你永远都得不到,办砸了事还是得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回来我身边,顾泊岸,你认命吧。

这是永真的原话。

那一瞬间,天知道顾泊岸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一只没有任何感情的傀儡。

粮草一断,就是神兵也没办法再继续,花无镜只得急急传了信给顾流年和南宫彻。

顾流年身为镇南军主帅,离开得太久委实不妥,李涵青一路往王都方向而去,顾流年已经隐约触及到了那股子和永真交叉缠在一起的势力是从王都传来的。

他身份特殊实在也不好插手,只得将彻查的事交给了南宫彻。至于粮草,他只得先才从东河郡城里调用一些过去应急,应该能撑到南宫彻运送新一批的粮草过来。

而一纸名曰潜伏在永真身边得到消息的告密信将他和南宫彻直接调到了南越的顾泊岸也需要他去查个明白:他怎么会卷入在清远县里对他姐姐和苏翎颜发难那一连串儿的事情里?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虽然东河郡属于承琰君封地,他可以自行安排储备粮,但这么大的事终归不好由着一群散臣拿主意,李涵青敢动顾留安,算是和东和郡府彻底决裂了,谭卓文在真南军营里听遣,承琰君亲自回去也不妥,最好的人选只能是顾留安了。

虽然对昌和居里这里十分放心不下,可消息传来,顾留安还是立刻就命人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哦,她还着人将一直辅导苏山山读书的蓝才从苏勤家里给拎了回来。

人家那一家子本事可大了去了,需要他上赶着去讨好?

“我没事了。”顾留安临行前一夜,苏翎颜和花夫人来送行,苏翎颜看上去冷静了许多。

李爷现在也留在了她身边帮忙这处理散了南巷的事,南枯离将杨老爷平安送到了丰泰郡里之后就去办苏翎颜嘱咐的另一件事了。

她整日里不怎么说话。顾留安和花夫人几乎是轮流守着她。

“好颜儿。”顾留安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姐姐知道你受了委屈了,但那些委屈不要自己往肚子里吞,该发泄就发泄出来,不要多顾忌些什么,要是自己开不了口骂就告诉我,我去帮你出头。”

“大小姐说得极是。”花夫人也接了茬儿:“颜姑娘,忧思伤神伤身,一些事还是看开些好。”

“多谢。”苏翎颜勉强挤出来一抹苦笑,看向了顾留安:“事关流年,不论是什么情况都及时告诉我,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顾留安郑重地点了点头。

县丞原本已经睡下了,是生生被顾留安派去的人从床上给薅起来的,一脑袋的睡意给吓了个四散。

“不知大小姐有何吩咐?”县丞吃不准究竟是因为什么,只得一面唯唯诺诺恭恭敬敬一面飞快地在脑海里划过近来发生的事:好像没有什么是招惹到了这位大小姐的。

“吩咐谈不上。”顾留安指了指下方的椅子示意县丞坐下,让侍候的人上了茶,挑了挑眉:“我明日离开,相送就不必了。只是有一事,格外放不下。”

“不知是何事?”

“眼下承琰君被军务绊住无法与苏翎颜成事,但我这个姐姐还有整个东和郡府都是认了她这个王妃的。清远县里一些人实在是可恶,我不希望我走了之后她再受什么委屈。”

“是。”关于这件事县丞心底明镜儿一般,“下官知晓了。”

同时心底凉飕飕的:这确实不是吩咐,这是变相的军令状啊。

要是苏翎颜有个什么好歹,别说官运,他的寿数估计也就到了头儿了。

有道说是福无双至,但祸不单行。

顾留安才走了不久,南宫彻才回到王都之中,连王都之中有人在暗中和永真一起玩弄风云一事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同南宫大人说一说,迎头就被他爹痛骂了一顿:“你是聋子瞎子?就这么回来做什么?就这么由着你妹妹让李家那群杂碎欺负?”

这个……显然是大大在南宫彻的意料之外的:苏翎颜发生什么事了?

南宫大人火气一阶堪比一阶高,气得摔了好几个茶盏。

“废农”这两个字等同谋反,南宫大人同苏翎颜大吵归大吵,心底对这个女儿的亏欠可海了去了,别说只是涉嫌废农,就算是苏翎颜真的卷进去谋反那件事里去,他也能豁出去一张老脸保她不死。

当初李涵青在清远县找他说废农这件事的时候,他就料到李家会有动作,已经和承琰君先声夺人,联合着上了一封折子到辅政大臣那里将这件事给揭过去了,接下来只要东河郡城内不出什么大乱子,就不会有人追究这件事,不会去追究到苏翎颜的头顶。

可就在今早,南宫大人收到消息,李家不知道嘴里没牙满嘴瞎喷沫子在辅政大臣那里叨叨了些什么,辅政大臣授权李家差人执行,昨晚就将苏翎颜给下了大狱了。

说是事关国之大计,要彻查。

“彻查个屁!”南宫大人一听苏翎颜被下了大狱了,心急如焚冒火,连粗话都爆了出来:“那丫头就是同县丞念叨了几句,现在都还在筹划阶段,一个佃农都没动,查翻了天也查不出来什么。李家那老小子根本是存心找我的不痛快!”

南宫彻眨巴眨巴了眼,回来的途中他收到了顾留安的信,知道了苏家问责苏翎颜的事,原本还想着在他爹面前提一提这件事,老头儿一心疼说不准就能放下那些面子成见什么的,让他妹妹认祖归宗。

现在看来,还是别提的好……

“您先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南宫彻亲自去给他爹倒来了一杯茶:“咱们南宫家的人自然不能被人欺负了去。现在是李家先挑茬儿,那咱们也即不用客气了,我那儿正有一堆李家做的‘好事’没往出抖呢,对了,李家新认回来的那个儿子您知道吧,以前是承琰君的一个府臣,认回身份后可是做了许多让人恼火的事。”

“那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南宫大人很暴躁,暴躁到了极致。

那几天里,好悬是没将南宫彻给忙得起飞了,一面要安排粮草的事,一面要查王都的那个背后之人,还要和爹一起同李家斗法。

南越就像是一个越收越紧的口袋,顾流年和花无镜抵挡地吃力,顾留安那边也不轻松。

南宫家和李家斗法的中心定在了能否将苏翎颜“鼓动废农”的罪名给落实了。从王都直连清远县,跨过了东河郡城那一道。

李家来人将苏翎颜给下了狱的之后,李爷急得团团转,县丞则好像看到了世界末日:偏偏是件在他的地盘上却由不得他做主的事。

他的腿软成了煮熟的粉条,几乎是爬到了大狱里去的,一脸绝望开口就是哭腔:“颜姑娘,我……”

“无碍。”倒是苏翎颜比较淡定,“只要你的嘴够紧,郡府里一时半会儿不会知道这里的事的,届时若郡府有追查问责,我帮你扛着就是,这事不怪你。你加紧办我交代你的那件事。”

前半句话县丞听得热泪盈眶,恨不得当场给苏翎颜跪了。

后半句话县丞听得胆战心惊,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了:她都因为那件事进了大狱了,怎么还敢提?

“只是两尊大神斗法而已。”苏翎颜淡定笑笑:“无中生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由他们,轻轻揭过粉饰太平也在他们。但是这件事,却是要紧一定要办的。”

三言两语,听得县丞一愣一愣的。

后来,他亲自下令将苏翎颜的那间牢房给布置成了豪华级别的:铺盖是从昌和居里搬过来的,吃食每日由老平头亲自从酒楼里送来,李爷时刻留心着王都里的动向,还替苏翎颜去给花夫人传了个话:战场凶险,不要让花无镜和顾流年知晓。

不好的消息是随着老平头来送饭的时候出传来的。

南枯离将杨老爷送到丰泰郡之后就去了南越,一面留心着局势一面暗中保护着顾流年,眼下能确定的是这次的南越内乱和永真逃不开干系,连摄政王府都被她围了起来,襄碧带着剑门的弟子进了南越皇宫好几日未出来,情况未明:不知是一同被困住了还是娶逼宫的。

顾泊岸一直待在公主府里深居简出。

唯一能确定的,是顾流年那边的粮草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不止有真南军营那般大的开销,还有救下的南越百姓也需要接济,东河郡城一段航运不通,水路陆路转来转去极费时间,供应得很困难。

同一晚,顾留安的信也传来了,大同小异的内容。

苏翎颜眯眼思忖了会儿后,看向了老平头:“去请县丞大人和李爷过来一趟吧。”

“我要越狱。”等两人来了之后,颜姑娘语出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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