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当初,初若瞧着那黑黢黢的一碗药,心中便是膈应得很。
“这药的颜色,怎么就如此怪异……”当即,初若道。
“怪异?”锦李听着初若的话,眉头皱起,而后扫了眼汤药的颜色,道:“这药的颜色,便是这般的。”
“良药苦口,你且忍忍便是了。”源凭琅瞧着初若一副不愿意的模样,缓缓道:“你莫要不喝。”
她……就是这样子想的……
就是一个发烧,她闷出一身汗便是了,实在是无须……
“这药……”
“这药公主是奴婢费了好大的心思煎熬的,半刻都没有离身,公主不必担心。”当下,锦李只以为初若是疑心这药被下药了,当下,认真道。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初若听着锦李的话,便知道她是想多了;她不是担心药被下药了;只是觉得,有些难以下咽罢了!
前世的时候,她便是受了寒,也就是熬过去便是了,看病取药什么的,着实是太费钱了;忍一忍也就好了;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身体如此的娇气,居然就在外面睡了一夜,便着凉了!
真是……废材得紧!
“来,不烫了。”舀起了一勺子的药,源凭琅将药勺子放到了初若的嘴边,道。
嘴边,忽然便多出了一个药勺子,初若瞧着源凭琅的目光,一下子有些愣住了,但是鼻翼间的苦涩还是让她皱起了眉头。
源凭琅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眼中,初若终究还是就着他的手,饮下了一口。只这一口,她面如死灰。
这‘庸医’是把黄连当糖开了不成?
舌头,瞬间就麻痹了!
只是简简的一勺,便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初若的目光落在了源凭琅的那一晚药上,整个人,直接就不好了,风中凌乱估摸也是差不多了。
“我不想喝了。”当下,初若摇头道,眉头紧蹙,那眸光瞧着源凭琅手中的药碗,好似见着了什么鬼怪一般,简直就是无法忍受的模样。
“这……”当下,源凭琅有些犹豫了,好不容易,她才与自己亲近了些……
“太苦了。”当下,初若毫不犹豫道,同时还摇着脑袋,表示自己的不喜欢。
犹豫,在源凭琅的周身萦绕着。
“你的身子还未痊愈,这药还是得喝下方好。”看着初若的模样,源凭琅终究还是劝解道。
闻言,初若的目光落在了源凭琅手中的勺子上,眉头紧蹙,一勺一勺喝?那她得喝到吐了为止不可!
那简直就是折磨……
只一想,初若的心头便是颤抖不止。
“那个,我觉得,要不,我还是一口饮下,一勺一勺的,有些难受。”想了许久,初若凝重道。
长痛不如短痛,一口闷喝了,也好过一勺一勺的吞。
初若的话,源凭琅听着,愣了愣,而后道:“那……倒也是可以。”
“那你给我吧!”闻声,初若朝着源凭琅伸出了手,目光凝重的看着那药,心中深刻的觉着,定然是那‘庸医’报复这自己,多下了黄连。
手中多了重量,触碰着温热的药碗,初若的心情,瞬间也是沉甸甸的了。
“这药的分量,还真是不轻啊!”当初,初若所有的心思都化成了嘴边这一句话,神情凝重至极。
“十足十的药量煎熬出来的,公主喝了,定然会快些好的。”一旁,锦李听着初若的话,以为是说着这药材的分量,当下在其耳畔道。
瞬间,初若沉默了;她不过是想说,这药碗中的药汤多了些,那想说,一旁的锦李会错了意,说出了这一番话来。
“所以,这般的苦!刘太医还真是‘善解人意’得很呢!这药都这般的足。”初若想着,等下,她是该让人寻了刘庸来的,然后好好的提点提点一下,这药多的有些过分了。
“这不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吗?”闻言,锦李沉默了,而后道。
源凭琅与锦李的目光都在初若手上的药碗上,两人的目光瞧着她,甚是凝重,一个个的就等着她将这药喝下了。
“你们……想喝?”瞧着两人的目光,初若将手中的药碗递出去了一些,道。
“若是真的苦涩,那公主喝了,奴婢为公主寻些蜜饯来,压压苦涩便是了。公主说可好?”一旁,锦李瞧着初若挣扎的模样,想了想,道。
这哪里就是蜜饯的事情了!这就是太苦了,她实在是有些下不了口的事情啊!
“若是药凉了,怕是便更苦了。”一旁源凭琅瞧着初若的神色,凝重道;其眼中渐渐的回忆起了什么,有些朦朦胧胧。
闻声,初若的直接就吓住了,手中那越发有些凉的药碗成了烫手的山芋,当下,她一闭气,猛的大口吞下。
初若的举动,没有丝毫的提示,锦李瞧着,一下子便愣住了,眼睛都忘记眨了;而源凭琅瞧着,直接就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的眸光,全然没有了焦距。
不过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初若猛然将药碗远远的拿来了,一旁,锦李快速的接过,放置到了自己的身后。
“快些拿走……”当下,初若快速道,她就怕自己的闻到这股子药味,会忍不住的吐出来。
“是。”闻声,锦李拿着手中的药碗,快步的离开,将那药碗递给了门外的婢女。
压下喉咙口的恶心,初若一抬头,便见源凭琅深深的看着自己;可是若是细看的话,却发现,他的眸光有些迷离,好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父亲,你怎么了?”当下,初若轻声开口道,她瞧着模样,有些担心。
耳畔响起了初若的声音,源凭琅的身子猛然一颤,而后收回了自己的深思,将她再次看入了眼中,心中,他道:“你与你母亲真是一般模样。她亦是怕苦得很,亦是觉得一勺一勺饮下,还不如直接一口饮尽了。可是若是要一口饮尽的话,亦是挣扎得很;但若是听到有人说,药凉了,那便更苦了……”
话说到了这里,源凭琅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的眼中,有着挣扎,有着痛苦;那是失去了挚爱之后的悲凉和绝望!
一旁,初若听着源凭琅的话,亦是沉默了许久,而那口中的苦涩不知道为何,突然也不是那么的苦了,因为心更是苦涩。
人,总是吃不了苦;一吃,便是无尽的悲伤。
世间之人,那么多,可我的心中偏就只有你一人;因此从此以后,其他人再出现,与我而言,不过便是多余二字罢了。
这是源凭琅的爱情,是他的深情,亦是他的情深。
初若看着他眼中的神色,仿佛间,亦是看见了前世母亲看到父亲出事时候的那种绝望;而这一切,一句话足以阐释,世间之上,再无一人,爱我如你般。
“你一定,很爱她吧……”恍惚间,初若看着源凭琅,开了口,声音有些缥缈,不过,足够他听清楚了。
“你娘亲……”初若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响起,源凭琅听着,久久方道:“得之,乃我幸,失之,亦乃我命。”
声音中有着沉沉的哽咽之声,源凭琅收拾着自己的心情,看着初若道:“罢,我与说这些作甚……”
“她是什么一个模样?”初若看着源凭琅的神情,心中的好似,从一个小点成了大圈;她很好奇,那个女子,到底是如何的一个,得了一个男子如此痴心!
“她的模样……”源凭琅听着初若的问话,眼中瞬间便满是回忆之色,满满当当的,都是欢喜之色,他的眼睛不自觉的温柔得很,下意识的,他的目光落在了初若的脸上,好似透过她追忆一般,道:“你与你娘亲的模样,甚是一样,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说着,源凭琅的眼中多了欢喜的眼泪。
“你与她这般的相似,真好……”顿了顿,源凭琅道。
一样……
初若听着源凭琅的话,心中忽然想要认真的看一下自己的脸,一直以来,她都未曾认真的看过自己的着一张脸,她想透过这一张脸,看见那个被一个男子记挂一生的人,主动的,初若的目光望向了一旁的梳妆台,隐约可以瞧见半边镜子,而镜子中的人,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大清楚,只隐隐约约的看见了如远山的黛眉,似弯未弯。
“真的很相似吗?”声音中有着执着,初若的语气虽然有些轻,但是还有认真的意思在其中的。
“很相似,你与她,真的相似……”再次的肯定道,源凭琅看着初若的神情,眼中有着一抹红意。
这是他一生的悔。
“娘亲……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呢?”初若有些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她是一个娇气的,素日里面若是遇到了任何的事情,都娇气得很,偏生还让人生不得气;偶尔,她还爱拿乔,这时候,就得好生的哄着,不然,她便要掀翻了天不成。”说起了心爱之人,源凭琅的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情绪,深刻至极。
初若在一旁听着源凭琅的形容,整个人直接就愣住了,怎么会这般的形容直接所爱之人?这……未免也太不对劲了吧!
“可是,这些也是只在我面前罢了,若是在他人面前,她倔强得好似不是一个女子,而是男子,顶天立地都可以了。”转而,源凭琅的眼中流露出了怜惜之色,仿佛,那女子就在自己的眼前,只一伸手,就可以抓住了一般。
可是,梦终究是会有破碎的那一日的,源凭琅语落,眼中的悲伤便也是铺天盖地而来,沉重的让人的心中都起了阴云片片。
初若的心情,随着源凭琅的形容,大起大落,起伏跌宕得很。
“所以,你摆摊,也是因为她?”她记得,那时候源光说过,她的父亲之所以成了一个摊贩是因为她的娘亲,此时此刻,她甚是想知道,“为什么?”
心中的困惑,同一时间的说了出来。
“那是因为,你娘亲说过,她想过那样子的日子,如普通百姓一般,没有纷争困扰,只有琐碎小事需要去忧心。那时候,她说,等你出生,便去过这般日子,可是到底还是迟了……”对于初若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事情,源凭琅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还开了口解惑,虽然不是很详细,但是也足够让人清楚了。
源凭琅的话,倒是让初若的诧异的,她隐约有些羡慕了这个女子。
下意识的,初若不知道为何的想起了源光,她想,若是他的话,他可是愿意如此平淡一生的和自己过下去?
突然来的想法,震惊了初若,这个念头在心中一生起,她便直接愣住了。
原来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居然,将他也添进了自己的一生之中;可这……怎么可能!
“那到时候,事情解决了,我们就去过这样子的日子,去过娘亲想要的生活。”飞快的抹杀这自己脑子里面的想法,初若看着源凭琅,说得认真。
不要,不要有这样子的想法;源光,和她是不一样的,他们之间,不可能会有牵扯的。
“好。”初若的这一个想法,源凭琅有些感叹,他未曾想过,他的妻子的想法居然也会是初若的想法。
“你们母女二人的想法,还真是相同。”源凭琅的这一句话,纯粹便是感叹,同时亦是有着遗憾,“你娘亲若是知道你是这个性子的,该是会欢喜得很。”
当下,初若沉默了;她看着源凭琅,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甚至想和他解释她的身份,可是她害怕。
真的害怕,自己开口之后,这般温暖便会消失;而后在他的眼中,彻底的成为了一个怪物。
“父亲,若是有朝一日,你觉得,我不是你的女儿,你会如何?”大概,是她矫情了,有了亲情之后,就会了其他的顾虑,就会忍不住的问这些话。
“你为何不会是我的女儿,只看你的模样,和你娘亲一般模子刻出来的,就该是!”源凭琅听着初若的话,当下毫不犹豫道。
初若看着源凭琅看着自己的目光,那神色,真的就是透着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般。
或许,她的皮相真的与那人相似,可是实际上的内在,却不是……
她是新世界的人,不是那个初若;那个初若死了,而她借着这个身体活了;可是源凭琅不了解。
若是了解了,会如何呢?
“我真的很开心,有你这个父亲。”当下,初若说得慎重道。
初若的神情,让源凭琅有些动容了,“你能认我这个父亲,为父亦是欢喜得很,你是我的女儿,这一生都是。”
……
无端的受了寒,倒是难得的解开了自己的情怯;初若那沉重的心思,倒是多了几分的宽慰;原本觉得压得有些喘不过气的生活,仿佛有了希望。
她有了父亲,身份也公开了,想控制她的人也无故死亡,一切一切的,好似都在昭告着她的离开之期越来越近了,越来越快了……
“若是,有朝一日,我离开了,你们想去何处?”身子在恢复中,刘庸说,须得下床好好走动,如此可以好的快一些,故而,初若便带着锦李与锦桃两人在公主殿的四周踱步;同时,问出了这一句话。
这些时日,也足够锦桃锦李两人知道初若与摄政王之间错位的事情。
当下,锦桃听着初若的话,语气中有着委屈之色,“公主是不是不要我们了?若是公主不是公主了,那奴婢也可以跟着公主,到源大人府中服侍公主的啊!虽说源大人是辞官了,可是那相国府还是在的啊。”
完全是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情况都说出来了,似乎,好似一早便想好的想法,锦李一口气就说完了。
“只要公主去与摄政王要了奴婢姐妹两人,就好了。”就在锦桃的话落下片刻之后,锦李亦是开了口,语气之中,满是渴求。
脑子一下子被两人的话弄得有些浆糊起来了,初若听着两人的话,完全的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她们已经想到这里;只是有一点,她想,怕是两人不清楚。
“我便是不是公主了,也不会是源大人的千金,只是源老伯的女儿罢了。我和父亲,着实没有太多的能力请得起丫鬟的!”初若苦笑道;哪里有平民百姓,一遍摆摊做着小生意的同时,还养着丫鬟伺候自己的。
这就是想想,都是苦笑不得的。
“公主,便是不想要锦桃和姐姐了,明明源相辞官的时候,摄政王都说了,对源相的待遇,一切不变的;那源相府里面,怎么就会连丫鬟都没有的。”当下,锦桃将自己问出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声音之中,有着满满的难过之色。
初若听着锦桃的语气,只觉得自己便是在如何的解释,都是一种掩饰。
“你可知道,源相最擅长的事情,是什么?”看着锦桃与锦李,初若思索了片刻,转而说出了这句话。
闻言,锦李两人均是一愣。
这个问题……
“源相最擅长的事情,是治国之策。”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是锦李还是很认真的说道。
“不是。”接着锦李的话尾,初若摇头道,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不是治国之策,而是煮上一碗馄饨。”
“一碗馄饨?”锦桃的声音,诧异响起,目光望向了锦李,两人面面相觑。
一个相国,一个庖厨;如何可以牵扯到一起去。
“公主,奴婢也可以煮馄饨的。”有些不明白初若为何会如此说,锦桃默默的开了口,好似在说着自己还是很有用一般。
“你们可知道,源相辞官之后,一直在做什么吗?”听着锦桃的话,初若依旧还是只有苦笑,当下接着自己话问道。
“煮馄饨?”锦李听着初若的语气,蹙眉疑惑道。
“是啊,煮馄饨;父亲在一个街边,开了一个小摊子,每日起早贪黑的赚着自己的小钱。你说,哪里就有小贩请丫鬟的。”听着锦李的猜测,初若肯定道,语气从容不迫,目光落在了远处的景色下,隐约有着向往之色。
那是她想要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阴谋诡计,草草一生。
“这个,奴婢没有问出来。怎么会知道。”一旁,锦桃的声音,满是委屈,顿了顿,打着商量道:“公主,奴婢与姐姐,可以不要月钱的,也可以做馄饨的,公主不要奴婢和姐姐,可好?”
听着锦桃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初若着实尴尬得很,当下直接道:“不是月钱的事情,也不是馄饨的事情;只是我与父亲想要过寻常人的日子,若是有你们的话,就不是寻常人的日子了。”
“怎么……就不是了?”一直都是锦桃道,这次开口的,也依旧是她。
而锦李却是明白了初若的意思了,她是想要彻底的摆脱了这里,故而也不想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任何人。
“公主,是真得要舍弃了锦李与锦桃,可是?”锦李的语气很是平静,没有锦桃那边吵闹的姿态,可是越是这般的平静,便让人越是难受得很。
初若有些沉默了。
“若是可以,我离开了王宫之后,也会离开了帝都,然后到其他的地方去,这些地方,有可能是乡野,也有可能是荒山;或许会遇上离乱,或许会遇上猛兽,太多不可预料的事情会发生,但是这是我所选择的,我不会悔,但是,我没有资格搭上你们两人的一生。”回应着锦李的话,初若直接说出了自己做希冀的一生。
世间锦绣河山,她想去好好的看一看;即使,前途有着曲折。
“我之前的事情,听过一些人,说过一句话;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顿了顿,“而现在,我想与我的父亲,一起去看一看。”
“奴婢,也想看看。”锦李开了口,目光看着初若,慎重得很。
“奴婢,亦是。”一旁,锦桃快速跟着道。
初若:“……”
她们两人的话,让初若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与此同时,迈开的脚步,忽然好似踩到了什么,初若下意识的往地上一瞧,一个沾了泥土的木牌子,出现在了三人的眼中。
“这是什么?”下意识的,初若开了口,同时还蹲下了身子,将那沾了泥土的木牌子拿起,入目便是一串的生辰八字。
脑子,忽然便是嗡的一声。
“这不是公主的……”锦桃看着初若手中的木牌子,皱眉开口,可话说到了一半,她便闭上了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