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拉拢
自从上次在凉州执政期间,一次偶然间与凉州百姓交谈,杨彪就发生了转变。出身世家的杨彪,渐渐意识到世家大族对于国家、对于百姓的危害。当他听到马超说出的这些数据后,更觉得惭愧,也更觉得世家大族有害于天下。
杨彪低下了头。
马超说:“杨公以为,如此广阔的田亩,如此众多的户口,居然都不在册,居然都不给国家交税,是合理的吗?倘若如此的情况不得到改变,恐怕只需要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世家大族就能吞噬掉全天下的田亩和户口。届时,国家没有了田亩和户口,还是国家吗?届时,天下又该姓什么?”
杨彪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世家大族根本不必将天下所有田亩和户口吞入腹中,只要世家大族将天下一半田亩和户口吞入腹中,就能掌控整个天下。届时,国家将不复存在,有的只是世家大族的联盟。因为封建国家的基础建立在自耕农与其田地上,没有自耕农,也就没有封建国家;没有封建国家,也就没有儒家名教。
马超道:“在前汉,孝武帝为充实国库,积攒打击匈奴的军费,不遗余力地打击豪强地主。派出张汤、郅都等酷吏,发明告缗、算缗等方法,并将众多豪强迁徙到关中来。故而在前汉时,豪强敛迹,国家实力强大。
而在后汉呢,光武帝甫一建立后汉,立即下令,凡是以前有爵位者,皆复爵位;凡是以前占田广阔者,皆复占田。后汉不禁土地兼并,故而世家大族快速崛起,吞噬国家大片土地。及至如今,世家大族已经占据天下众多土地和户口。失去了众多税收,导致国家日衰,这才有了西北羌乱、北方鲜卑年年寇边、中原八州黄巾之乱,朝廷根本无力平定和抵挡。”
想了片刻,杨彪抬起头来,说:“这就是足下率军进京的目的吧?”
马超没想到杨彪竟然如此聪明,只听了他的三言两语,竟然就猜出了他的计划和意图。
杨彪看着马超,道:“打击世家大族兼并土地,推行均田制改革,挽救国家危亡,壮大国家实力。”
马超直直看着杨彪的眼神,说:“也可以这么说。不知杨公对此有何意见?”
马超认为,杨彪出身弘农杨氏,立场自然就与他相反;又直言道出他的意图,看来是反对他的计划了。
杨彪扭过头,视线看向前方,说:“足下所言,确切时弊。世家大族之横行无忌,兼并土地,已经让大汉病入膏肓。若不及时纠治,国将不国,天下将亡。”
这一番话,让马超猝不及防。他根本没想过杨彪竟然会和他想到一块,毕竟人家是大世家出身。屁股决定脑袋,他又怎么可能背叛自己的阶级,来迎合他?之所以马超拉拢,只是想劝杨彪不要阻止妨碍他的计划的实施,从没寄希望于杨彪会与他想到一起,站在同一个立场。
马超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彪,心里又开始怀疑是否杨彪是故意同意他的主张,而骗取他的信任,日后好破坏他的计划?
杨彪见马超看他的眼神,笑道:“老夫猜想,足下一定是对老夫居然同意足下的主张,感到奇怪和困惑。因为老夫是弘农杨氏出身,弘农杨氏与汝南袁氏一样,俱为四世三公,俱为天下一等一的大世家。怎么可能背叛自己的出身,而倾向于遏制世家、遏制兼并土地呢?老夫所言不错吧?”
听杨彪其言,看杨彪如此坦荡,马超更为惊讶,默然摇了摇头。
杨彪道:“足下感到奇怪和困惑,倒也是正常的。因为若是从前,老夫定然反对遏制世家,笃信世家才是江山社稷的中流砥柱,毕竟世家为国家贡献出最众多的官吏和人才。但自从凉州一行,老夫已不再如此思考。”
马超依稀记得,好像确实是在他准备征伐河西韩遂时,前一秒杨彪还对于他打击世家豪强争执不休,下一秒杨彪居然回来,放言要由他来打击世家豪强。这其间,杨彪一定是受到了什么触动,故而才发生了转变。马超渐渐地开始信任杨彪了。
马超便问:“为何?”
杨彪眼神看着前方茫茫雪地,说:“因为老夫的身份,除了世家子,还有人。老夫身为一个人,又如何能对百姓受世家盘剥,乃至失去土地、成为流民、饿殍遍野,而熟视无睹呢?因为老夫是人,故而不能不反对世家。”
见杨彪居然是同道中人,马超不禁拱手揖拜,道:“公品行高洁,超佩服。”
杨彪又道:“不敢。此外,老夫还有一个身份,是为汉臣。诚如足下所言,世家兼并土地,隐匿户口,导致国家赋税锐减,实力衰微,故而迟迟不能平定西北羌乱,不能抵挡鲜卑岁岁寇边。黄巾之乱,也是国家无力镇压,全赖各地世家出动部曲,才得以平定。
弘农杨氏之所以能四世三公,世食汉禄,是出于汉室厚恩。目下汉室衰微,老夫乃汉臣,又怎能坐视不管?”
马超反对世家的原因可不是因为要扶保汉室,不过好歹杨彪也是与他同一阵营的,马超也只得求同存异。
马超道:“杨公所言不错,吾此番进京,就是谋划遏制世家,改革制度,以使天下百姓能耕者有其田,人尽其力,安居乐业;不再因世家兼并土地,而失去土地,沦为流民。杨公与超同志,超欲与杨公同心戮力,一同实现这一目标。未审杨公意下如何?”
一听此言,杨彪当即在马上拱手相拜,毅然决然道:“足下心向生民,忠于汉室,正与老夫同。既然足下心中已然有计,老夫也自知才智远不如足下,今后愿听足下吩咐,愿为足下驱使!”
这可是东汉末年的重臣,居然会愿意听命于他,一个还未曾加冠的少年人!
马超激动不已,握住杨彪的手,说:“多谢杨公,超感之于心,定然不负公之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