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表哥！你快看！”俞文安从一个小摊子上举起一个怪模怪样的木雕，兴冲冲地转身对柳钧楠说道：“没想到这样一个弹丸之地，竟也自成风俗，与我朝简直天差地别，若不出来见识一番，我还道海外蛮荒，便是有人繁衍生息，也多半不通教化。”
柳钧楠笑道：“这琉球国地方虽小，却也是古来有记载的国家。千百年来，琉球国人在此成家立业，建国立邦，语言、文字、习俗都自成一派。与我朝相异，别有生趣。”
“是我狭隘了，自以为精通经史子集，便少不得居高临下。此番随表哥出海，才惊觉天地之大世界之广。”俞文安看着手里的木雕，感慨道。
天津港通商，柳家乃是当朝首富，哪里有不来掺和一把的道理？柳家背靠靖勇公府，又有皇商的牌子压阵，拿到商令不费吹灰之力。码头爆炸一事发生之后，天津整个戒严，柳钧楠前往天津坐镇，来的时候俞文安听说了，非要跟着一起来。
俞文安惦记着之前慕晴泠说的，如今他学问已经是足够了，差的其实是对实务和民生的了解。他这些年寒窗苦读，心思全在书本上，说起实务民生，当真是知之甚少。
柳夫人劝不住，俞老太太跟俞恩正也觉得跟着出去见识一下没什么不好，又是跟的柳家的船，还有柳钧楠在旁照顾，便同意了。
俞文安跟着柳钧楠，出海的第一站便是这距离最近的琉球国。
俞文安头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新鲜。东逛逛细看看，恨不得当场铺呈纸墨，写下游记游诗若干。柳钧楠今天是特地陪俞文安出来见识的，并没有什么别的安排，索性跟在俞文安身后，由着他四处乱走。
“大人，您脚下留意。”
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引着一个身着锦衣的男人往商铺里走，引路的人穿着琉球当地的服饰，看着像是有点家底。跟在后面的那个男人却是中原打扮，身板笔直，神情高傲。
琉球与本朝距离比较近，往年肃然海禁没有通，但是往来还是有的。如今天津港一通，本朝人在琉球是越来越常见了，好些琉球的当地人都几句本朝话。柳钧楠原本也没在意这两个人，只当是寻常商家跟当地商户。
“大人，您看看，这是我们这里最大的一家粮行，您要的黍米量大，除了他们家，没有人能供应的上。”引路的琉球人一边走一边说道。柳钧楠路过听了一耳朵，又些疑惑地看了看那个中原商人。
听这话，这两人一个是本朝商人，一个应该是当地的掮客。这些人精通两国语言，在当地人脉又多，游走在两国商人之间做个牵线搭桥的生意。本朝商人初来乍到，若能有个靠谱的掮客指引，在当地的声音会好做许多。
可看样子，这个中原商人……到琉球来买粮？柳钧楠不由得多看了那两人几眼。
琉球是个岛国，耕地并不多。遇上年景不好的时候只能向领国求助。本朝物产丰富，存粮充足，怎么会有人舍近求远，到琉球来买粮？黍米又不是什么媳作物，在国内，但凡土地肥沃一点的地方都不稀得拿它当主粮。倒卖这个有利可图？
那中原商人倨傲地走进粮行，粮行老板紧跟着出来迎接，三人凑在一箩筐黍米面前商量着什么。柳钧楠按耐不酌奇，装作闲逛也进了粮铺。
“大人，黍米我这里存的也不多，只能给您这个数。”粮行老板也懂本朝话，只是说起来怪声怪调地，“您若是能等两天，我还能给您想办法凑凑。只是这价钱…”
“价钱不需要你操心，只要你能给我凑够五千旦粮。”中原商人开口道，说完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银锭放在了柜台上。五千旦粮，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这人出手大方，粮行老板看着银锭喜笑颜开，“大人放心，三天！三天之内，我一定帮您凑足粮食！”
中原商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两边越好三日后送粮的地址，掮客又毕恭毕敬地引着中原商人出去了。柳钧楠缓步踱到粮行老板身边，问道：“老板，可有辣末？”
辣末算是琉球这边比较特色的调味品，风味很是独特。
“有有，您要多少？”刚做成一笔大生意，粮铺老板心情甚是不错。柳钧楠和和气气地说道：“您有多少？”
听这话的意思竟是要包圆？粮行老板喜出望外，今天是什么日子，大生意一笔接一笔地来。可辣末不比黍米，调味品这种东西又不能当饭吃，老板提醒道：“新酿的有十缸，去年的陈酱有五缸。这位客官，我得提醒您，这东西味道冲，吃得惯的觉得好，吃不惯的碰都不敢碰。”
柳钧楠笑道：“陈酱我全要了，新酿的风味还是差一些。”粮行老板连忙答应，付定金的时候，柳钧楠状似无意地问道：“老板财运不错啊，在我之前才做了一大单买卖吧？”
粮行老板喜盈盈地说道：“那可不，还是你们这些天朝人大方，买东西爽快。”柳钧楠也留下了自己商队的地址，让老板待会儿将东西直接送过去，“刚刚那位买的是黍米？不怕老板笑话，我年轻，才出来行商没几年，见识短，这琉球的黍米不知是有何独到之处？值得专门来收购？”
“就是一般的黍米。”粮行老板说道：“我们琉球耕地有限，自从你们天朝通了海禁之后，我们还朝你们买粮呢。刚刚那位要这个数，我也还得从别家手里收，少不得还要找到你们天朝的粮商。您这么一说倒也奇怪，为何他要到我这里收粮……嗨，你们这些天朝来的大商人想法总是奇奇怪怪。”
粮行老板想不通，柳钧楠却隐隐嗅到了一些别的苗头。
中原人，跑到琉球来收粮。琉球粮价不低，黍米这种贱粮在本朝的售价远低于琉球，没有道理特地花高价买这种不值钱的东西。那个人为什么要收大量黍米呢？
柳钧楠付了定金留了地址，被粮行老板好声好气地送了出来。俞文安自己闲逛了一圈回头发现表哥不见了，找了半天，终于看见从粮行里出来的柳钧楠，赶紧跑了过来，“表哥！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
“我去买了点辣末，忘记叫你了，对不住。”柳钧楠才想起来自己差点把俞文安给忘了，连声抱歉。俞文安倒是没有生气，反而好奇辣末是什么东西。柳钧楠一边想事一边应付俞文安，为了应付这个问题篓子干脆带俞文安去酒楼吃了一顿琉球当地的特色菜。
“这辣末竟然是这个味道！”俞文安尝了一筷子，被那又辣又冲还带点酸的味道顶得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了。柳钧楠还在想刚刚那个收粮的中原人，又些心不在焉。
“表哥？表哥！”俞文安见柳钧楠既不动筷也不喝水，只顾偏头看着窗外的街景，有些好奇道：“表哥，你在看什么？”
柳钧楠回过神来，说道：“没什么，有点事情想不通。”
“什么事竟让表哥如此疑惑，不如说来听听，文安也可帮表哥参详。”俞文安说道，柳钧楠垂眸想了想，说道：“倒不是什么大事，与你我也没什么关系。罢了，不想了。这世间行商之道千千万万，我也不是全然知晓。顾着自己要紧，哪里有空去管别人怎么赚钱呢？”
“表哥能时时对身边事保持好奇是件好事，须知天地之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时时自省方能……”俞文安跟个小老头一样感慨万千，柳钧楠看着好笑，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行了，小文曲星，你表哥是个钻进钱眼里的俗人，这些大道理听了如风过耳。你省省力气，多吃几口饭菜要紧。”
俞文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埋头专心吃菜。柳钧楠放下筷子，转头又看想窗外，外面街道上人流不息，柳钧楠还是有些在意那五千旦黍米，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只能无奈放置一边。
京城，勇王府。
房门紧闭的卧房内，不时传出孝子的咳嗽声。俞斐小心翼翼地给孝喂了一口水下去，谁知孩子下一刻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牵动着胸腔，发出可怕的共鸣声。
”孝，孝你别吓娘亲……”俞斐一边给儿子顺着气，一边哭。床上的孩子病得脸色青白，小小的身子像是被病气腐蚀透了，露在外面的手腕细得可怜。
这些时日，俞斐被关在房间里叫天不理叫地不灵，孝原本就病着，俞斐被幽禁之后，勇王更是直接断了孝的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眼看着孝就要撑不下去了。
俞斐便是心肠再狠再毒，终究是当了母亲的人。孝咳完之后昏倒在床上，俞斐吓得不行，转身冲出房间，扑倒门边，“来人！来人啊！让我见勇王，我要见勇王！你们听见了吗？”
“我求求你们……让我见勇王……”俞斐跪在门边，声声泣血：“孩子……我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啊……”
勇王骤然得知真相，只来得及让人将俞斐关起来，自己也晕了过去。他毕竟年纪大了，又常年留恋后院，还喜欢服用些助兴的药物。骤然得知自己被妻子和儿子绿了，怒急上火，等醒过来之后，人虽然清醒，却也没那么多精神来料理俞斐。
勇王是不服输的性子，一心想着等自己将养好了再亲自发落俞斐，奈何养来养去，终究是整日拐杖不离手，精神头也短的厉害。
“世子妃。”
看守俞斐的下人见秦熙雯来了，连忙行礼。秦熙雯一进院子，就听见房间里俞斐的哭喊。秦熙雯皱了皱眉，问道：“孩子怎么养了？”
负责看守俞斐的管事略一迟钝，回道：“小……孩子原本就病着，这些时日王爷不准往里送汤药，小的每日听着房间里的动静，孩子……怕是不太好。”
秦熙雯攥了攥手里的帕子，说道：“叫个大夫过来看看。”管事看了看秦熙雯，说道：“这怕是……王爷说了，不准……”
“王爷还未大好，若是现在出了事，若是等王爷好了问起来怎么说？便是要将她们母子怎么样，也该是由王爷做主。听我的，快去。”秦熙雯陈升说道，孩子到底无辜的，当娘的再罪有应得，让一个孩子受罪，秦熙雯还是狠不下这个心。更何况，奸生子说起来不光彩，可历朝历代，奸生子甚至能继承生父的财产的，可见世人的心思，不光彩是真的，可血脉也是真的。更何况，这一个还是宗室血脉，不管他的身世如何，他总归是姓萧的，既然姓萧，就不能在她秦熙雯的手里出事！
如今勇王病着，勇王妃不中用，府里上下都是秦熙雯做主，管事见秦熙雯态度坚决，连忙应了下来。
“世子妃，若是王爷怪罪起来怎么办？”
管事退下之后，佩鸣有些担忧地看着秦熙雯。秦熙雯望了望那紧闭的房门，说道：“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活活病死？能救一刻是一刻吧，牵连到他，我不是刽子手也是个帮凶，就当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