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屋子里有浓重的药味,熏得人嘴里发苦。尤夫人端着药碗走到床边,轻声说道:“夫君,起来喝药吧。”

床上的人动了动,却是朝里面翻了个身。尤夫人一手端着药,伸手轻轻推了推俞文达的肩,又唤道:“夫君?文达?先起来把药……啊!”

床上的俞文达猛地翻身一推,将尤夫人往外推去。尤夫人手上的药碗一个没端住,就摔到地上去了。

“滚!!你现在高兴了吧?开心了吧?!看着我被一个野种气到吐血,你是不是还在心中暗喜?!”俞文达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脸颊上却因为发怒浮起了病态的潮红。

尤夫人回过身来,委屈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丢了脸难道我就好过了?你现在拿我撒什么邪火?!”

“你还说!”俞文达指着尤夫人的手直抖,左右看了看,抓起一个软枕朝尤夫人砸过去,尤夫人站起身躲了过去,抹着眼泪喊道:“俞文达!这日子你真是不想过了!”

“又在闹什么?!”门外,许夫人带着下人走了进来。见俞文达与尤夫人两人急赤白脸地,许氏眉头皱了皱,道:“这是干什么?”

许氏身后的下人忙进屋,将俞文达扶回床上,许氏看着尤夫人好言好语地说道:“你这是跟他置什么气,你也知道他身子不好,最近心里也烦闷。行了,快别哭了,装都花了。”

“青萝。”许夫人唤道:“快扶你家少奶奶回去梳洗,行了,回去吧,这里有娘在呢。”

许氏这副和蔼婆母的样子若是之前做,尤夫人许还会相信。可如今她嫁进来不是一天两天了,许氏母子是个什么样子她该看清的早看清了,如今俞文达院试落榜,日后还要仰仗她爹才能有出息,如今在她面前抖不起来了,许氏也权当往日的磋磨全都不存在了,在她面前装起好人来了。

尤夫人将脸上的眼泪擦干,既然许夫人说这里她来照顾,那她也就不推辞了。反正人家才是母子俩,她一个外人硬杵在这里,说不定还要被他们埋怨没有眼色呢。尤夫人向许氏屈了屈膝,二话不说就带着青萝回自己房间了。

许夫人见她走得如此干脆,心中不悦,脸上却丝毫没有带出来,没办法,如今俞文达没有功名在身,她不能将那小蹄子收拾狠了。不然失了现在这个岳家的支持,对俞文大来说可是雪上加霜。为了她的文达,她只能先忍忍了。

“你心中气不顺,要打要骂多得是下人给你使唤。何苦为难自己的身子?你不吃药,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许氏扫了一眼地上打翻的药碗,坐到床边,苦心劝导。

躺在床上的俞文达气急败坏地说道:“身子?我现在还要什么身子!全府都在看我的笑话,如今更怕是整个京城都知道我俞文达院试就落了榜,还不如一个没名没分的野种!现在三房的人都快骑到我头上了!我还要这个身子做什么?我不如死了算了!”

“啪!”许氏一巴掌扇到俞文达脸上,狠狠地看着他说道:“我许稚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不过是一场院试而已,阖府上下没一个人怪你,你自己倒先钻了牛角尖。且不说七老八十白发苍苍还赴院试的人大有人在,就算那俞文安考上秀才了又怎么样?他一无姻亲二无亲朋在朝,除了有两个臭钱其他有什么比得上你?”

许氏攥住俞文达的双肩,盯着俞文达的双眼说道:“为娘都不怕你丢人,你又有什么值得耿耿于怀,一直过不去的?儿啊,你将来可是要成大事的人,怎么能因这点小事就一蹶不振?!”

“成大事?”俞文达又哭又笑,指着自己说道:“我能成什么大事?我还能成什么大事!”

许氏心疼地看着俞文达,她精心抚养长大的孩子如今竟被人气成这样。许氏抱住俞文达,轻轻抚着他的头顶,柔声安抚道:“你可以的,文达,娘说你可以你就可以。不过是一次院试而已,不值什么。你要赶紧振作起来,将来娘还要给你更多更好的东西呢,你知道吗?”

娘会把整个靖勇公府都给你抢过来,你才是靖勇公府的继承人,你才是靖勇公世子。没人能和你争,也没人能越过你去。

俞文达哭道:“娘,我好恨啊!凭什么是他?凭什么是俞文安?!娘,娘我一想起他我心就跟被千刀万剐一样疼啊!”

“没事了,没事了。”许氏轻轻拍了拍俞文达,说道:“娘知道你不好受。你放心,娘会给你出气的。”

”真的吗?“俞文达拉着许夫人的衣袖急声问道:”娘你会帮我出气的对不对?!娘你会帮我收拾俞文安那个贱种对不对!“

”是,娘帮你。“许氏连忙应道:”他害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娘怎么会让他好过呢?所以文达,你更要快点养好身子。不然你怎么看得到俞文安日后的惨状呢?“

听到许氏这样说,俞文达心中大石落地。他知道许氏说出口的话,没有办不到的。一想到日后俞文安会不得善终,俞文达心中涌起一股狂喜。

对,就是这样。没有人能爬到他的头顶上去。就算俞文安能读书又怎么样?就算他考上了功名又怎么样?靖勇公府如今是他娘做主,有他娘在,俞文安就注定没有好结果!

杭州。

杭州城外的码头上,慕府的家丁正张罗着将行李箱笼装船。内河行船容量有限,慕府的行李并上要一并带进京的下人足足坐满了两艘客船。等下人和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慕晴泠与俞文远才刚到。

下了轿,主人家坐的客船还有点没收拾好。俞文远与慕晴泠也懒得再回轿子上坐着了,两人便站在岸边说话。

”回京之后,表哥可是要入朝了?“慕晴泠身上披了一件藕色绣花披风,在杭州这些时日,她个子拔高不少。远远看去,更加袅娜。

俞文远望了望平阔的河面,答道:”也还未定,一是要等刑部和大理寺将案子审结,才好请功行赏,二来,我算了算,如今是九月中,咱们水路进京,回到京城怎么着也要十月中下旬了。那时候刚好赶上秋闱,怕是还要再耽误耽误。“

”左不过也是今年的事,当今圣上历来果决,想来也不可能把这点事拖过年去。总之,晴泠还是要先行恭喜表哥了。“慕晴泠笑道。

”表妹这说的哪里话,真要说起来,我还得谢谢表妹才是。若没有你,这事儿也不会如此顺利。“俞文远感叹道。如果没有慕晴泠,逍遥王哪里会开金口举荐他?这事儿还真是沾了慕晴泠的光。

”表哥不再生晴泠的气就好了,哪里还敢说感谢不感谢的话。“慕晴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俞文远见状,脸色微微敛了敛,正犹豫着要不要跟慕晴泠说说萧岚洺的事儿,就听见丫鬟上前说道:”少爷,小姐,船家说能走了。就等两位上船呢。“

这么一打岔,俞文远也说不了其他了。走在前面上了船。慕晴泠带着云桥跟在后面,等他们上了船,船家将舢板收起,巨大的客船缓缓离岸,顺着水流驶向前方。

慕晴泠走到船头,江风迎面而来,将她身上的披风鼓起,行船的破水声哗哗作响,慕晴泠望着远方无垠的景色,面色沉静,眼底深深一片——

京城,许氏。

我慕晴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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