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番外 秋风1
【这个番外是关于秋夫人的,免费放过一段时间,过时不候了抱歉,这个番外真的写得我很累,我也很喜欢它,正文——】
不知觉,已走到河边。她撩起系在斗笠上掩面的纱,看见人影,孤零零被身后夕阳湮没。
后来才知道,自己能看到忘川畔的摆渡人。许是和预言术有些关系,都是没有来由的、天的馈赠。
“你们阴差都干些什么?”
那人也摘下头顶的草帽,翘着腿,踢了踢破旧的桨,看上去同常人无异:“到了时间点,跑这里来接人。”
忘川的水和风,凄凄惨惨渗透到骨子里,时而听见悲鸣,是令人想起离别的场景,恰逢初遇。
她问他的名字,他说没有。
她念出忽然想起的诗。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萧’字特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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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同地府的一众人般,命长,蹉跎个半百年,还跟活在梦里似的。
前五十年,如稚嫩儿童啥都不懂,被前辈忽悠到忘川来撑船,每日黄昏时,日落西山,他就接走一个人,听腻了哭声。
他向来觉得命漫长荒芜得可怕。
他还是每天黄昏来到河畔,蹲在船边,手里把玩着破桨,守时地等人、赏景。
然后他的景出现了。
“你说你很想看看人间景,我这给你带了面镜子,配上个诀儿,想看哪里,就往哪个地方照。”
他丢下桨,抬手掀开姑娘的面纱,姑娘递来一面镜子。
“你说这里的风虽寒,但景是美的。以后的黄昏,只要你有空,我就守这里等你。”他笑了起来,“我总是太闲,挺羡慕你。”
秋景笑着弯下身,歪过头看他一眼,取下他的草帽:“酗子,人间一门之主可不好当。”
日落只是一瞬的景。
他在黑暗中返程,目送他的姑娘离开,到了暗无天日的地府,又一夜难眠,心心念次日黄昏。
烛光烘烤不出暖意,漫漫长夜,竟也有了盼头。辗转后,时而拾起一面镜子,他心中默念,就可看见有微光闪烁,直通到人界那头。
女子将斗笠放在溪石上,抽剑,老榕树下翩翩起舞,落叶随剑气席卷,片片昏黄落在她袖口,几乎能绣出一朵花来。
镜中景很清晰,她舞入了神,会不自觉闭上眼。他能看见她额上的汗珠,每到此时,他就会抽过手巾,又在镜上悬了很久,茫然不知何从下手。
她又旋身,树枝上挂着的条条红绳,被一剑斩落。他看见姑娘拾起一片许愿的红信条,上有墨迹寥寥几笔——
“遇见。”
被她纤纤十指遮挡,翻转,又见一张,来不及看清字迹,就见她笑意渐收。随之,将他心神一拎。
她揉皱了条子,抛开,舞剑,红绳被斩得满院飞扬,一片片透过镜子,划破长夜,划过他眉眼。
就这般,都斩断了。
画面终于停止,他在一地狼藉中,终于看清条子上的字。
“赴约。”
他忽觉恐惧重新漫出了夜,收紧他喉咙,眼前一点希望的光亮,熄灭了。
他见过树上一道道信条,见过她剑剑斩断虚妄的模样,却遗憾未见过之前,她虔诚许愿的样子。
今日,她带门人与某个门派酣战了一场,在外活得肆意,回到门内,亦是凯旋的样子。他知道秋景的生活多姿多彩,人间总是令人眷恋。
箫是景需要斩灭的虚妄,何为虚妄——可有可无。但确实,景在箫的眼中,是忘川之外所有的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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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照例来到忘川边,想象接到的下一个家伙能哭多惨。
而姑娘就这么出现了,竟让他无意中等到。
“你为什么要砍那些信条?”他开门见山道。
秋景背剑,话却说得绵软:“那是愿望啊。”
“愿望,本是求而不得的东西,我求得了,还需留着它们作甚!”
此后的每个日落,都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尽管秋景留得很晚,终究是人,地府不得就留。年岁这般过去,半百年,似还觉少。
少年圈住了他黄昏的景,丢开手中桨与头上草帽,自然而然靠着秋景,埋下头,笨拙地寻她的唇去吻。
地府中,他可数最幸运的。想着,两人已辗转到屋中,不知谁吹灭的烛火,不知谁的背先接触到床榻,臂仍圈在颈上,颈上,大汗淋漓。
次日早,他在冰冷的床上醒来,浑浑噩噩被叫去跑腿,无意中,一眼扫过生死簿——“秋景”二字赫然。
他慌忙回到屋中,拾起镜子一看,镜中显出朦胧昏暗的森林,画面椅,他看见一个白发女孩抱着锦盒,哭得撕心裂肺。
画面缓缓向另一头转移,忽地顿住,转回锦盒上。那女孩双手颤抖,没端稳,盒子掉下来,缝隙中渗出血迹,继而一双眼珠滚落。
他听见画面外传来叹息声,“这个局,你说我还出得去吗?”
是秋景的声音,没了昔日的气势,听来,让萧难以置信。
尖利几声,镜的碎片从他指尖掉下,与血一同盘在地上。他跑去阎罗殿。
此后几日,偶尔能从镜的碎片中窥得,她失了双目,跌撞在人世,神色凄凄,如同浸了忘川的风和水。
萧再没去忘川边守候,想来,是明白了那些乘客为何哭得那般惨。
景也没来忘川边赴过约。
同伴寻到他,道:“一个凡人,与你何干。兄弟,人小胆不小啊,地府一船夫,赶到阎王面前扯淡!”
“滚,我没在扯淡。”
萧双手捧面,额头顶着膝盖。
“唉,你别说,阎王他老人家也没办法改生死簿呢。”那人又问,“得了,啥时候来干活?”
萧忽然抓住那人双手,恳求道:“据说你能标记到凡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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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景最后一次赴约时,三魂已去了一魂。左岸有哼小调的船夫,她都不认得。忽有人上前拍拍她:“新来的啊?哟,身上竟还有大人的标记。”
她问何为标记,那人答,标记生生世世相随,不管转到哪一世,都能被寻到。
“有人为了这寻标记,冲昏了脑袋,一头栽忘川里去了呢。”
另一头有人吹口哨:“嘿,哪个傻子?”
“还不是那个搞得很特别的,非说自己有名字的那小子。”
“他还出的来吗?”
“就他那股傻劲,栽里面怎还会出的来。依我看,把他寻的那标记给消了,好让这小子死死心。”
秋景又回到门内。
穆离那孩子不让人省心,她无奈,最后护了他一次,消磨去第二魂。最后一魂,带着魂魄上的标记,撞散在双雪刀刃上。
三魂七魄已消,失了标记,谈何前世今生。只凭魂灯中一点残念游荡,等在忘川边,坐看日升日落,又一黄昏。
而眼前无际忘川翻滚的浪下,少年从镜中听到,她魂魄撞碎在魂刀上的声音。
还有那句话。
“这样便是灰飞烟灭了,再无痕迹可寻,也没有仇敌追到来世,让我不得安宁。”
他恍然想起什么,寒意透骨,比那日看她斩断信条还要心惊。他挣扎着浮出水面,已是七年后,他的景该是轻轻地去了,一缕残魂也不知被谁撑船渡走,入了地府,烟消云散。
他依旧是守在夕阳边,留不住余晖。
直至相见。
她吊着一缕残魂向他招手,夕阳如血,远方有人撑船而来,他摘下草帽挥舞,仍是少年模样,头发乱蓬蓬。
赴约了,方知谁都未曾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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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说长不长,走完这一遭不需多少时辰。那缕残魂,也只能支撑这一路,入了地府,终是要消散。
那少年还冲她笑:“到了那边你别怕,我还等你转世呢。”
秋景配合地回应:“你怎么找我?”
他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下,“到时候你肯定不知道。说不定,你在哪家妇人肚子里闹脾气,我都能寻到那家。”
秋景淡淡一笑,看岸边芦苇轻摇。的确,忘川之景除了凄凉些,也能令人感到心醉几分。
她坐在船头,看小船推开丝丝涟漪,山石奇异,两岸从视线溜走似是相送。他坐在船尾,撑着一根竹竿,调皮地挑水玩儿。
“人间苦吗?”
“是啊,我这不寻你来了?”
“没事。下辈子不会再这么苦了。”
谈何来世?她能吊着最后一魂,七年等到最后一遭,已是幸运。
——这样便是灰飞烟灭了,再无痕迹可寻,恩仇皆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