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强颜欢笑
对于生母刘氏是吴尚书原配正妻的事被公之于众，青云寺中的刘紫月此时并不知晓。更不知道因着吴尚书入赘的事已然公开，往后她随母姓刘可以光明正大地让人知道。而此时的府里吴尚书吴大人与高贵贤良的大夫人还不能装病闭门谢客，硬着头皮强颜欢笑地受着京里众人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与嘲讽。
在朝会上引起众臣争议，被赐婚的刘紫月，此时正在青云寺耦香院佛龛前静心抄写佛经。青藤端了一个炖盅进来，见刘紫月刚好收笔，忙笑道：“姑娘快歇歇，您都抄了一上午了。”
刘紫月试手净面道：“不抄了，这本好了，一会儿你给方丈送去。”
“姑娘字好，方丈见了指不定怎么欢喜呢。”青藤道。
“拿的什么来，正好我饿了。”刘紫月道。
青藤打开炖盅盛了一碗给刘紫月道：“青竹才顿得的银耳莲子汤，姑娘尝尝，烫得很，姑娘吃时仔细着些。”
刘紫月尝了一口道：“火候正好，青竹的手艺是越发进益了。”
青藤道：“姑娘喜欢就多吃些，我瞧着厨房锅子还剩很多，等会儿一并拿了来。”
刘紫月道：“不用，厨房的你们几人分着吃就好。”
青藤道：“到底在寺里，总有许多不便宜的地方。姑娘正是长个的时候，斋食虽好，总归是素的，姑娘长吃可不行，鸡鸭鱼肉才养人，姑娘早先在下间就耽误了，再这样下去，坏了身子可不得了。”
刘紫月道：“哪能这般骄贵，放心，我身体好着呢。况且咱们在这住不长，再要不了几日，府里就该派人来接我们了。”
她有意让人将府里的流言原样放出去，也该起作用了。皇家里总有明白人，皇上虽然不喜欢贤王，但还要顾着些脸面。毕竟以往她被人以养病为名养在外头，府里曾经又有让她自生自灭在乡间的打算，更是不会主动对外提起她，因此外头人对她知道得并不多。至于她克亲之说，更是只有府里人知晓。那贤王在无父母的庇佑下都还能活到今天，可见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如今知道她的命格不好，应该会想法子搅合了皇上的赐婚才是。
最好是借着她克亲之说，皇上另寻“合适”的女子赐婚。而她便能顺利地从皇上，吴家，贤王三方势力博弈中跳出。谁说执棋的就一定占据主动，聪明的棋子一样可以反噬，不按照他们设定的棋路走。皇家本是是非之地，那贤王更是自带麻烦体质，她早些抽身远离的好。等府里诸事了结，她远走高飞，寻一个清幽处，逍遥自在，快活似神仙。刘紫月想事想得出神，连碗里空了也没发觉，仍旧拿着空汤匙捣着往嘴里送。
青藤见了笑了起来：“哈，姑娘想什么好事，想得这般出神，说出来我也好跟着姑娘一块乐一乐。”
刘紫月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许多，放下汤匙道：“没什么，以后你自会知晓。”
刘紫月让青藤再盛一碗炖盅里的银耳莲子汤，但是与之前吃得欢喜不同，刘紫月再无法高兴地继续吃了。府里大管家亲自来接她回府接旨。
管家跪拜道：“奴才给姑娘道喜了。”
“怎么这么快赐婚旨意就下来了？”刘紫月疑惑道。
“具体的奴才不知，只知道皇上钦点您为贤王正妃，府里已经摆好香案，就得您回府接旨呢。”管家恭敬地回答。
管家这一跪，院内院外的丫环仆婢都跟着跪下。刘紫月心里堵得厉害，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行理自有青竹几人打点，她将师傅给的两本书，及一小瓶的易容脂膏贴身收好后，先青竹几人一步，同管家回府。
刘紫月回府沐浴更衣后，才行至前头正厅，就见一名蓝衣太监双手捧着明黄色的卷轴，被几名青衣太监簇拥着走来。太监们身后是十几名粉色宫装宫女，她们手捧托盘。托盘上或是小金山或是小银山，或是珠宝钗环，或是成套的首饰头面等，一时间正厅生辉，华光莹莹。许是事先打过招呼互对过时辰，他们一行像是特意掐着点来的。刘紫月与众人齐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有吴尚书嫡长女刘氏紫月，秉性端淑，敦厚仁孝，克敬慧敏，品貌出众，太后躬闻之甚悦，今逢贤王龙傲天适婚之年，当择贤女以配。兹以皇太后懿令，特以赐刘氏紫月为贤王正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刘紫月微愣，同众人一道叩首谢恩，从太监手里接过圣旨，指挥着左右仆婢将宫里的赏赐送往听雨轩。圣旨称她“吴尚书嫡长女刘氏紫月”，怎么回事？这是公开揭露大爷入赘的事实？她在青云寺里这些日子，难道发生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刘紫月扫过大厅众人，见大爷，大夫人脸上僵硬地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并未多言，心下了然，他们应该是一早就知道。大爷入赘刘家之事，对吴尚书府来说并不光彩，刘紫月也不好多问，触大爷的霉头，更何况此时宫里的太监们都还在呢。
皇上赐婚是喜事，吴家得感恩，得高兴。因此府里张灯结彩的，很是热闹了一番。府里派了大封的赏钱给众人，置了大小宴席，还破了例，特许每人吃上一二两的酒。府里花园中，搭了架子，升上戏台，请了戏班子，一直闹到半夜。
席间，刘紫月注意到，大夫人对她偶然露出的阴恻恻的，恶狠狠的眼神，虽然仅仅是一闪而过。老夫人对她也少了往前的慈爱。府里众人看她的眼神各异，或兴灾乐祸，或嫉恨，或亲切，或厌恶等等。她发现，自赐婚后，府里众人都变了，离她更远了些。
酒席散了，刘紫月被青竹几人扶回院中。微醉的她，吹了些许风，又精神不少。喝了解酒汤，问了青藤一些府里的事。青藤将前些时候京中关于她的几种版本的流言大概说了一遍。
青藤不愤地气鼓着小脸蛋道：“姑娘，他们也太恶毒了，竟然说姑娘是极品克夫之命，嫁谁谁死。还好皇上圣明，仍旧将姑娘赐了贤王为妃。”
刘紫月抚额，皇上许是因为她极品克夫的命格才更要赐婚于她吧。刘紫月看着青藤气鼓鼓的小脸蛋上，两团红晕煞是可爱，忍不住用手戳了两下：“好啦，知道你疼我。快说说关于大爷入赘过刘家的事，府里怎么说的？”
刘紫月这才知道，如今，府里大爷入赘刘家的事都传遍了。大爷早朝回来就为这事怒气腾腾地直奔上院，与老夫人，大夫人大吵了一架，之后大夫人在上院哭了很久。具体的青藤也不清楚，当时上院清退了下人。能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她有一个要好的小姐妹在老夫人院中当差。
青藤不屑地撇嘴，低声冷笑道：“想不到如大爷这般天资聪慧，俊俏风流的人，也会弃宗入赘。姑娘是不知道，府里暗地里是如何笑话大爷的。”
刘紫月了然，在这个不宽容的年代，男子入赘是很不被人看得起的，抛宗弃族，没了根本，收入妻族，子孙随妻姓。一个大男人，大红花轿被人抬进门庭。贩夫走卒，市井乡民，但凡家里能过活，都不愿入赘。府里的下人们都对大爷入赘如此不屑，更何况外头京里的那些名门权伐。没有如她预想的那样顺利避开皇上的赐婚，刘紫月心中略为不快。虽然不明白其中原委，但转念一想，她也不是没有从这场赐婚中得到好处。比如顺利地为母亲证明，确立原配嫡妻的身份，将大爷曾入赘的事抖擞出来。比如她可以利用贤王未婚妻的身份，在府里站稳脚跟。再比如她的好继母再无法利用婚事拿捏于她。至于贤王，反正也只是未婚妻，走一步看一步，总能想到妥善解决的法子。
今夜天阴无月，刘紫月没有练功，安然地进入梦乡。而大夫人这里，纵使夜深如水，依旧了无睡意，她披衣靠坐在床上低泣。
小丫环端着盛装冰块的雕花玉碗走了进来。黄嬷嬷示意小丫环将东西放在桌上，然后谴退四下众人。自个儿从隔间箱笼里翻出一个干净的小棉白布袋来。她拿了一块玉碗里的冰，放入小棉布袋里，走到八幅四季百花图双面绣坐屏后面，对着床上的大夫人叹道：“夫人呐，快别哭了，奶嬷用冰给您敷敷，要不明天眼就该肿了，叫人瞧见了笑话。”
大夫人越发伤心垂泪道：“我如今的笑话还小吗？外头都怎么说我，伸长脖子等着看我笑话的，堂堂镇国大将军嫡女低嫁寒门也就罢了，还做人继室，到死了都不能跟老爷合葬一处。”
黄嬷嬷低声劝慰道：“什么正室啊，继室的，得有命享，有福才行。夫人福泽深厚，生来便是人上之人。那刘氏算什么，有运无命的低贱之人罢了。至于说身后事，夫人还年轻，以后的事又有谁知晓。皇上与大爷那里的打算夫人又不是不知晓。等贤王……，等事了了大姑娘一死，哪还有刘氏什么事儿？到那时皇上也不多管，夫人自然没有不心想事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