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处置

大爷手拿刘紫月的字,呆滞地看着她,眼睛不自觉地蓄起浅浅的泪花。三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刘紫月,大声咳了两句。

大爷醒过神来,不敢拿正眼去瞧刘紫月,眼神飘忽,闪躲似地左右看了一眼,正色道:“既然这事与紫月无关,那就这样吧,天色晚了,都各自散去。”

刘紫月上前一步道:“且慢,这巫盅的事还没完呢。”

大爷以为刘紫月会得理不饶人,咬着委屈不放。近来他被女人的事闹得心烦,最是不奈这个,因此不奈烦地道:“既然说了不是你了,还想怎样?知道你受委屈了,改日补偿你就是。”

刘紫月道:“紫月受些委屈倒是不要紧,左右没做亏心事,行得正做得端,我自然不怕别人拿事陷害我。家里住着青天老爷,审审查查的,早晚还我一个清白。主要是这施巫盅的人还没抓到于府上总是叫人心生不安。今日是藏在暗处做布偶扎小人施巫盅术,明日或许青天白日杀人放火也不一定。这回害的是老夫人,大夫人,府里遮遮掩掩的也就过去了,可是府里藏着这样一个祸害,要是下回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得了。”

大爷听言颔首赞同道:“你竟这般说,想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你且说说看,趁早除了这个祸害。”

刘紫月见大爷神色倘然,并无遮掩闪躲之意,心下不免生疑,对于大爷是否真参与其中,一时也观察不出个所以然来。刘紫月道:“主意倒也淡不上,只是有个侦查破案的思路吧。布偶人身上衣裳的料子取自五妹的冰丝手帕,大爷应该从五妹那里查起。”

吴弦月打断道:“贱人,你竟敢怀疑我?”

刘紫月不去看吴弦月,只对着大爷继续道:“贱人说谁呢?一家子骨肉,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又没说一定是你,没有证据,只是说说我的想法而已,到底是亲妹妹,我自不希望那人是你。你着什么急,大爷为官多年,自是有一番断案的本事,若果真不是你,自会还你个清白。去去嫌疑也好,正好堵了众人的嘴。”

吴弦月本想再出声叫骂几句,却被大爷砸到脚边的茶碗给吓住了,不敢再出声,只拿愤恨的眼神看刘紫月。

大爷道:“你说。”

刘紫月道:“冰丝料子极为难得,五妹能得些制成帕子,想来必是珍爱得不得了,轻易不肯让旁人经手,一般都是亲自己保管,压箱底存着。好好儿丢了,还让人制成巫盅害人。五妹说不是你,这话说出去谁信。”

吴弦月手舞足蹈地胡乱笔划,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我,我,你,你胡说,不是我,父亲。”

刘紫月道:“一开始五妹打着寻簪子的名义非要搜查,三婶当家主事的人都没开口说什么呢,你倒好急吼吼地指派着下人将听雨轩搜了个干净。好像一早就知道这布偶人藏在我屋里一般。”

吴弦月道:“不是,簪子是真丢了,我找簪子。”

刘紫月冷笑道:“东西丢了,合该从你院中寻起,而你却先搜到我听雨轩来,这是什么道理?”

吴弦月急得快要哭了:“胡说,不是,不是我。”

三夫人这才想起来因何到听雨轩来:“大姑娘说的在理,晚饭后五姑娘就火急火燎地跑来,非央着我帮她找簪子。说是之前遇着去给大太太侍疾回来的大姑娘。发现金簪丢后,一路回头寻过,没寻着,因此只疑心大姑娘。”

吴弦月赶忙附和:“对,就是这么回事。”

刘紫月道:“这就奇怪了,从太太那出来,我是遇着五妹了,只是我记得当时她头上戴着的就是现在头上的这套珍珠头面,并不是她丢的那支嵌珠红宝半翅累丝蝴蝶金簪啊。青瓷,你是五妹的贴身丫环,你说我说得对吗?不许说谎,大夫人身边的嬷嬷当时和我在一起的。”

青瓷见众人都看向了她,很想点头帮自家姑娘,但是又担心大爷真就寻了那嬷嬷来揭穿她的慌话。左右为难之时,被大爷拿话吓唬到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出了五姑娘今天却实没有戴那金簪的事实。

“弦月,跪下。”大爷痛心疾首地指着这个素日里还算疼爱的女儿,“事到如今你还要说什么?”

吴弦月扑地跪在地上,快速地向大爷爬去。她抱着大爷的小腿,仍旧没有认罪的打算,嘴里来来回回地说着“不是我”的话来。而大爷却懒得再听吴弦月的辩解,让大管家带人将吴弦月拿下。

青瓷怕今日说了实话害了吴弦月,以后也是个死。倒不如博一把,将罪名揽了来,顺带把刘紫月院中的三等丫头桃红扯出,用她了结此事。

青瓷道:“不干五姑娘的事,一切都奴婢的错。五姑娘的金簪确实是丢了,姑娘自来最是珍爱那支簪子。奴婢怕姑娘责罚,瞒着没敢出声,胡乱用别的首饰替了。梳妆时,姑娘赶着将大姑娘替下好给大夫人侍疾,因此没顾上照镜子,以为她自己头上戴的就是那支簪子呢。至于为什么会想到搜大姑娘院子,完全不干姑娘的事,是奴婢的主意。因为奴婢发现桃红近来鬼鬼祟祟地在五姑娘院子附近转悠。”

桃红许是被人捏着什么把柄,对于青瓷的指认,不但没有做任何的反驳,而且配合着认下制布偶人陷害大姑娘的罪。而陷害刘紫月的理由更是可笑,竟然是刘紫月曾经说她地扫得不干净。

对于青瓷漏洞百出的说词,大爷竟然相信了,并按着家规让人将桃红拖出去直接杖毙。至于青瓷因为弄丢了吴弦月的金簪,则被安上失职的罪名,被处于十杖的刑罚。大爷雷厉风行地将事情了结,至于那两个布偶,则是在第二日请了寺庙里的高僧念经做法后化去。

布偶是被化去了,但是老夫人与大夫人的病却没有因此而好起来。相较于前些时候,她们二人的病反倒加重几分。府中暗下里传起刘紫月不详,命硬克亲的流言。

九月的桂花,花意正浓,香味沁人肺腑,甜蜜幽远。刘紫月很喜爱这种味道。刘紫月闲来无事索性让人在听雨轩院内的桂花树下,摆上摇椅,置了小几、茶点,自在赏花。青藤与青竹手里各拿着一本书走了过来。

青藤道:“姑娘,这是老夫人让人送来的,说是姑娘大了,有些规矩也该学起来了。”

青藤话落,青竹道:“姑娘,这是大夫人让人送来的,说是姑娘要仔细地学好,女人要守本分的好。”

青藤手里拿的是《女则》,青竹手里拿的是《女训》,而大爷昨日让人送来了《女戒》。

刘紫月将两本书都接了过来,各自胡乱翻了几页,略眯起杏眼,意思深长地:“有意思。”一个个的都赐下书来敲打她。

上次布偶的事,最后虽然是杖毙了桃红,重罚了青瓷,可是刘紫月与吴弦月双双均被大爷禁了足。理由是她们没有管教好各自院子中的下人,让府里的长辈跟着受累。老夫人,大夫人如今仍在病中,闹出这些事来,还叫她们跟着操心,她们姐妹俩应该在此期间好好反思。几天后,在她禁足期间,大爷大管家送来《女戒》。刘紫月记得当时大管家用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她道:“老爷说了,姑娘自小因病长在外边,与府里其它姑娘不同,没有好好学过规矩。乡下夫子从前教的东西,那是男人学的,女人应该遵守女人的本份。大姑娘识得字也好,《女戒》这本书不错,应该好好学学。”

布偶的事后,她跟乡间夫子识字的事,在府里传遍了。大爷许是事后派人细致地打探了一番她的过往。收养她的那户人家,应该再不敢只捡好听的说,瞒下她跟乡下夫子读书认字的事。从这几日众人的表现来看,他们应该知道了,乡下的夫子除了教她识字外,也同学堂里的其他学生一般,教了她四书五经,诗史典籍,诸子百家的事。

秋风簌簌地吹着,桂花树被扯得左右椅,朵朵金黄色的楔,细细碎碎地飘落,无奈地过早萎谢。刘紫月将两本书都放在小几上,无意识地双腿多次蹬着地,摇椅吱呀吱呀快速地摇摆着也浑然不觉。她仰着头,眯着眼睛恍惚地看着有如雨落般的衅花,感叹衅花们的命运全然不能自己。不能选择地花开,不能自在地花落,被人践踏入泥里,粉身碎骨了还要给人鞋底留下一抹淡香,可悲,可怜又让人恨其不争。

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不图府里的大富大贵,也不奢望府里能为她谋得一个锦绣前程,不属于她的,她没心思去争去夺,她不过是想为自己谋一世自在安然。可是她没伤虎心,虎却有伤人意。一个个的都想踏着她往上爬。先是巫盅术,之后还不知道是什么。这回还真该感谢王婆子,若不是她,她就算最后有翻盘的法子,但免不得要自损八百。

刘紫月接下几朵小桂花,拿近了闻,芬芳馥郁,令人心醉。她嘴里挂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府里的大爷,太太们大约是希望她如这些花儿们一般,听任摆布,用她的身子,她的命做他们攀向高处的踏脚石,就算是死了也得给府里挣下一片锦绣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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