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吃核桃
沈鲤大约是拍门拍累了,一个人喘着粗气,“赵绮玉,你这个无耻小人,我知道你在里面。我要是被我表妹弄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给我出来。”
我和他又耗了半晌,除了被我压制的侍卫首领,其它一切安好。
只是身旁总觉空落落的。
风掀起四月的绒絮,我打了一个喷嚏,正要让人递帕子,一伸手想起小顺子不见了。我原本看见沈鲤,就有些猜到是小顺子跑了这一趟去请的他,但是没道理沈鲤都到了,小顺子却不见了啊。
正欲左右寻找,身后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讥笑:“十三殿下真是好本事呀,三两句话就把父皇骗的晕头转向。想来十五天禁足也不算什么,毕竟被打板子吃馊饭偷东西你什么没试过。”
手掌在一点点攒紧,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毕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此时翻脸,又会被这只“笨鹅”抓住把柄。
一脸呆样的侍卫看我半晌没有动弹的意思,从我手掌下溜走,领着其它几个关门的属下哗啦跪下。
“参见七王爷。”
他们恭敬的宛如参拜神袛,将头磕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明明是五大三粗、威风凛凛的汉子,却硬是将自己低在了尘埃里。
即使他们面前的那个男人一脸不屑,将手上的两枚锈色核桃转的咯咯作响,然后啪的砸在守卫的脸上,看着核桃滚出老远,轻描淡写的用脚尖踩上守卫的肩头,“去给本宫捡起来。”
可去你的本宫吧,你也配。
我一脚踹翻那个弓腰捡核桃的守卫,内心愤怒无比,谁给你的高傲,让你对别人颐指气使。
核桃“啪”的碎裂在我脚下,声音又脆又响,很快便壳骨分离,从高贵的玩物成了废物。
“赵熙,反了你了,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七皇子赵霖气的跳脚,他只比我大一岁,却比我高出许多,一身银线勾出的寒月海浪袍被窄瘦的肩膀撑起,空荡荡的鼓着风,他脖子又细长,腿也瘦长,走路恨不能将头仰到天上去,可不是名副其实的“笨鹅”。
他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倒让我冷静下来。呈口舌之快算什么,我要他后悔。
“呀,皇兄,真是不好意思,没瞧见,这核桃死的挺冤。”我假意拱拱手,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因为我知道,七皇子的生母荣夫人最近晋位荣妃。赵霖便子凭母贵,洋洋得意起来。他自持身份高贵,讨厌身份低的皇子公主叫他皇兄,我就是要恶心恶心他。
果然,下一刻赵霖如吞苍蝇,“呸呸呸,谁是你皇兄。你也配,你娘是丫鬟出身,你长了一副儿“珠儿样”,也配当皇子。连南海的铁娘子也认不出,你可真是孤陋寡闻。”
珠儿样是民间常常形容那些长的秀气的男孩,说好听点叫绣花枕头,难听点就是一无是处的小白脸。我权当他夸我好看了。
铁娘子其实是南方的一种锈色坚果,状似核桃,南方人认为它就是核桃的一种,放在手心把玩最好。价钱昂贵,普通人家卖房卖地都买不起一个。可见有多珍贵了。
我见赵霖一脸心疼,赶紧又凑到铁娘子的尸骨前,小心翼翼的捧到他面前:“不好意思,皇兄,你这核桃也太不经踩。嗯,不过味道还不错。”
我从中捏起一牙果仁,吹吹送入嘴中,赵霖立即崩溃了,恨不能掐着我的脖子吐出来。
他既心疼铁娘子,又因为洁癖不能忍受别人吃地上捡起来的东西,所以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揉着胳膊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这我又怎么能放过机会,眉眼一眨,越发凑近,用自己捡核桃渣的手摸他的袍子:“七皇兄,你这身衣裳好漂亮啊,摸起来也软,滑溜溜的,是什么料子啊。”
“啊啊啊啊,你别碰我,你你你你,闪开啊,太脏了,我要去洗澡。这衣服不能要了不能要了!”
赵霖蹦出好几步,拉开玄武门就跑了,一身牙白的袍子在风中飞舞,宛如白鹅的翅膀,柔软的散发着光芒。可惜了江浙一带的好丝,也可惜了工匠们几个月的功夫。
像赵霖洁癖这么严重的人,这件衣服应该不会再穿了。
我惋惜一番,转头便看见那几个还跪在地上一脸茫然错愕的侍卫。
沈鲤早走了,也用不上他们在堵门了。我抬脚便要跨出去,一心想着去桂珍楼一趟。那儿的酱鸭子、卤蹄髈、醋排骨还有八仙过海佛抄手简直想想都诱人。
我堪堪走了一步,那守卫又砰通跪下,落地之声让人心疼膝盖,他声音硬朗,与军中特有号角一般,大气,不容反驳,“殿下,莫不是忘了,您还在禁足。”
呀,真忘了。
“那刚刚沈鲤本来就不能带我出去是吧?”
侍卫点头:“是啊。”
“那你怎么不早说?”害我费这半天的功夫。
“末将说话被你打断了啊。”
这侍卫竟比我还委屈。
我拍拍守卫肩上的灰尘,想让他起身,他却向后一闪,忒客气,“殿下,使不得。”
我将手心朝上一翻:“怎么,你也嫌我手脏。好好看看,用帕子擦了好几次。”
守卫抬起头来,有些语无伦次,“不是的,您是殿下,奴才衣裳脏,怕你污了手。”
他转身拍拍肩头,留给我一张轮廓清晰的侧脸。我这才发现,其实这侍卫长的还不错,英俊的脸颊仿若刀削斧凿,剑眉星目,刚劲凌厉,很有将军的长相。
只可惜没有将军的气势。
我这个人平时虽然对自己不严格,但对别人要求很高,尤其是这种塑造性很高的人才。当下便很郑重的将那守卫提起来:“你穿着军衣,怎么就不能有点军士的气势。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你懂不懂?”
守卫一愣,木木的与我对视,黑色眼睛透明像是干净的夜幕:“可是您是殿下啊,听你差遣是我们该做,杀人就……”
“我不是让你杀我,我是说不要让别人踩在脚下。今天,七皇子让你去捡个核桃,你乖乖去了;若是明天他让你送死,你也去吗?”
“可军令如山。”
“那也要看谁下的军令,赴汤蹈火、殒身不恤也要看值不值。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终于泰山,你要是为李霖这样的祸害死就是片大鹅毛,轻的很。”
我将守卫的领子提拎着,要将他拉起来,他到底是学武的人,身形魁梧,力量很足,僵硬的站直。
我今日话有些多,仔细想起来似乎都是太傅平时教的书里的话,这样一用,也蛮好,随又给他传授了一些实用的话:“我给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是守玄武门的,权臣大儒都打这儿过,你需的有些眼色。像七皇子、五公主娇纵,你不需忍着他们,只捡他们厌恶的招数使,他们就不敢招惹你了。大皇子、二皇子看起来都是脾气好的,这你放低身价一点,倒也能多活一阵。”
玄武门历来发生变故很多,谋反的权臣、偷渡进宫的刺客基本都愿意走这儿,因为人多,管不过来。有的侍卫统领本来可以多活一阵,最后又因为得罪了达官贵人,被参的只能回家种地,实在太惨。
那守卫总算开窍:“徐肖多谢十三殿下指点。”
我心下大悦:“那我现在能出去了吗。”
徐肖一怔,抽搐了下嘴角:“不能。殿下爱送礼的癖好众人皆知,你今日送给末将的话末将记住了,来日定会回礼。今日,便是死,也不能让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