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悲壮
现如今的剑兰城中，究竟汇聚了多少名士兵，或许除了城中的那数位高层将领之外，便再也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甚至有时候就连那些将领们，他们也无法给出一个相对准确的数字，比如说……
在某一场战役刚刚结束以后，在那些战死的士兵还未被完全统计之前，没有人会知道在刚刚结束了的那一场战役之中，帝国究竟战死了多少名士兵。
至于下一场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的战役，更加不会有人知道又会有多少名士兵失去自己的生命。
每一场战役，都会有数千，甚至是上万名士兵战死沙场，倒在那些恐怖的恶魔面前，永远的失去了他们的生命。
有人说，他们的牺牲并不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因为他们用自己的鲜血作为代价，杀死了一只又一只与他们有着相同外表的恶魔。
而提出了这种说法的人，有的是城中的将领们，有的……
没有了。
提出了那种说法的人，只有军队中的将领，从来都没有一位士兵会向往着牺牲，在他们的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他们也不会用“有没有价值”去衡量他们的生命。
毕竟，如果还有机会能够活下去的话，谁又会心甘情愿的去选择死亡呢？
哪怕是真的没有了活下去的机会，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没有了，那些濒死之人也一定会产生一种错觉，一种他们还能够活下去的错觉。
他们的牺牲究竟有没有价值，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能够说服所有人，并能够让所有人都认可的回答。
可是有一点，是无法改变的，也没有人会选择去粉饰那一点……
无论他们的牺牲究竟有没有价值，他们终究还是牺牲了，甚至什么都没有得到。
或许在他们逝去之后，在他们被埋葬在那一片“山峦”下的时候，他们可以得到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
一个“战士”的称呼。
他们成功的从一名普通的士兵，转变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战士。
只是，这样的转变方式，究竟是不是他们想要的，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
而随着他们的逝去，那个问题的答案也注定只能随着他们那残缺不全的尸体一同被掩埋在泥土之中，再也没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而除了那些“战士”的称呼之外，他们的牺牲便再也无法为他们谋取其他的“回报”。
因为他们已经死了，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然后被掩埋在了泥土之中。
有人说，他们之所以会成为一名士兵，为了守护帝国，为了守护他们的家人，而这些都是不需要回报的。
也有人说，他们并不是为了守护什么所以才会选择成为一名士兵，与其说他们是为了守护某种东西，倒不如说他们只是一群在追求梦想人，只不过还未等到他们走到那一条路的尽头，他们便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任何的事情，都是需要代价的，其中自然也包括“实现梦想”，如果他们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梦想，那么他们自然就会一跃成为一名尊贵的贵族，哪怕他们从此一事无成，甚至开始浑浑噩噩，他们身上所拥有的功-勋也足以让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代全都享受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只不过，他们并不曾实现自己的梦想，而他们逝去，也只不过是他们为了实现梦想而付出的代价。
对于这样的说法，有人选择赞同，也有人会进行反驳。
同时，也还有人会因为这种说法的出现为自己，为他们那些已经战死了的同袍们感到悲哀。
然而无论外界对于他们的评价究竟是什么，究竟是褒奖还是贬低，那些已经战死了的士兵都注定无法提出自己的观点。
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那残缺不全的尸体只能慢慢在泥土下腐烂着，被一群不知道从哪里诞生的蠕虫吞噬着。
在这样的情况下，帝国又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或许……
帝国唯一能够为他们做的，也就只有善待他们的家人，将对他们的亏欠和补偿施加在他们的家人身上。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尸体在被收敛的时候都能够被识别出他们生前的身份，不……
甚至已经不能这样说了，而应该换成另外一种说法，只有很少一部分的尸体在被收敛的时候，还能够被辨别出生前的身份。
至于剩下的那些尸体。
毫不夸张的说，绝大部分的士兵在战死之后都无法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
因为他们面对的并不是人类，而是一群和他们有着相同外表的恶魔。
无论是恶魔投掷出的火球，还是在恶魔的操控下漫天飞舞的冰锥，又或许是一根根凭空出现的藤蔓……
无论他们的死因究竟是什么，那些恶魔的攻击方式都不会为他们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
而对于那些能够留下完整尸体的士兵，负责为那些士兵们收殓尸首的人为他们起了一个称呼：幸运儿。
虽然他们死在了恶魔的手中，可是与那些就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不曾留下的同袍们相比，他们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们还能够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
只是……
这种所谓的幸运，在那些依旧还活着的士兵看来，却是那样的嘲讽。
咔吧！
随着一声清脆，但是却一点也不悦耳的断裂声过后，一位弯着腰的士兵小心翼翼的将面前的那具尸体翻过了身。
事实上躺在他面前的应该是两具尸体，两具紧抱在一起的尸体。
只不过那位士兵并不曾理会第二具尸体的存在，甚至他的目光就仅仅只是撇了一眼那第二具尸体，随后便再也不曾看它一眼。
因为那一具尸体身上的着装告诉了他，那具尸体的主人并不是他的同胞，而属于他们的敌人——恶魔。
而刚刚的那一声断裂声，则是因为他掰断了同袍的手臂。
尽管秦若星并没有亲身经历才刚刚结束不久的那一场战役，也不知道他面前的一位前辈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战死，可是凭借着那位前辈所保持的姿势，以及那位前辈缺少了的右腿，他却还是隐隐间猜到了一些端倪……
那位前辈是在被那些恶魔斩断了右腿之后，拼尽了自己剩下的力量死死的抱住了一名距离他最近的恶魔，直到他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他都不曾放手。
而被他抱住了的那个恶魔，也就成为了那位前辈最后杀死的一个敌人。
看着前辈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颊，秦若星下意识的撇过了头，不敢再继续直视那一张面孔。
那张面孔上的血迹，早已经干涸，并且转变成了一种黑褐色的色彩，可是那种色彩却并不曾遮挡住那裸-露而出的森森白骨。
秦若星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着。
一滴又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不断的自他的眼眶之中奔涌而出，划过他的脸颊，汇聚在他的下颌，最终又溅落在地面之上。
不，他脚下的踩踏的，已经不再是不是地面……
因为一位又一位前辈的鲜血，早已经染红，甚至浸透了他们脚下的土地，让它失去了本来的色彩，并为它染上了另外一种哪怕只是看一眼，便会让人忍不住潸然泪下的色彩。
尸体被灼烧后所散发出的焦臭，和鲜血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一种让人作呕的气息。
而这一幕幕的场景，以及那一股股刺鼻的气息，最终则在相互交织间组成了一个词汇，一个会无时无刻的悬浮在每一个人心间的词汇——悲壮。
一切的一切，看上去是那样的悲壮。
一望无垠的战场之上，放眼望去有的只是尸体，一具又一具残损不全的尸体。
有的尸体上，还保留着一根根未曾融化的寒冰。
有的尸体，被一根根布满了利刺的藤蔓包裹在其中。
还有一些尸体，正处于火焰的焚烧之中。
噼啪……
战争，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回过头的秦若星，一边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那位前辈脸上的血迹，一边在心中暗暗的询问着自己。
那一声询问，在他的脑海之中不断的回荡着，一遍又一遍的询问着他。
可是最终，他所得到的回答却只有那一声又一声的“噼啪”声。
为那位前辈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后，秦若星又小心翼翼的帮助那位前辈闭上了那双依旧圆睁着的眼眸。
随后，他小心翼翼的背起了那位前辈的尸体，向着远处的某片“山峦”走去。
在秦若星的身边，距离他并不算太远的地方，还有着数道和他一样的身影，而在距离他更远的地方，还有着更多道与他们相同的身影。
他们神色，都是沉重的，而他们背后，也都背负着一具又一具或残破，或完整的尸体。
而他们面向的方向，全部都是远处的那一片山峦。
不……
那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山峦，因为它们看上去其实更像是一座低矮的山坡，而那一座座山坡下所埋葬着的，则是无数名像秦若星他们这些人所背负着的那些前辈一样的……战士。
事实上，在秦若星刚刚来到剑兰城的第一天，他便注意到了那一片山峦的存在。
并且秦若星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的山峦还并没有现在这么密集。
可是随着一场又一场战役的爆发，那一片山峦也变得越发密集，而被埋葬在那一片山峦下的战士，或是前辈，也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