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九章
这是,陷入了梦魇。
长孙鸿旭来的时候,正是蒋玉紧咬着唇,想要抑制不住的低泣,却虽在梦中也无意识地强忍着,不发出丝毫响动。没有发现往常正端坐在烛火前,恬然安静地等待自己的纤细身影,下意识的,脚步一转,便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桌子上的灯火轻微晃动,轻缓的脚步声在房中响起,带着一面墙上一道狭长的黑影移动着,渐渐靠近又远离。
待长孙鸿旭走到摆设地有些素淡,却难掩贵气的双脚榻黄梨木床头,向来被放下的绣着青荷的云锦纱床幔被分至两侧。用雕花的弯勾高高束起,还有两层更是透亮的淡蓝薄纱也同样束着,长孙鸿旭很是轻易就看到了蜷缩着身子,皱着眉难耐的身影。
身形不由一滞。
“蒋玉?”
他轻唤道,声音有些淡漠又僵硬。
可是床上的少女却好似丝毫没有听见一般,对于男子的轻唤毫无反应。
长孙鸿旭皱眉,看着在床上这般如同一只可怜的兽的女子,有些怔愣。
半晌,看着似乎是沉浸在什么可怕的梦境中,已经是避无可避的即将面临奔溃的少女,才是不到一刻钟,长孙鸿旭就注意到,方才还算是干燥的额发,早就不知因何缘故大汗淋漓着给浸湿了大半,紧贴着少女白净的额头上。眼角处微微向上挑着,生冷的,却依旧是眉目如画。
长孙鸿旭抿直了薄唇,看着仍是紧闭着眼睛摇头惊恐低喊着的蒋玉的目光尤如一把尖锐的利刃,化为实质一般,如墨浓深。
而早已陷入昏睡之中的蒋玉,无知无觉。
蒋玉昏昏沉沉地醒来,四周一片的昏暗,隐隐的头痛让她不适应的轻皱起眉头,刚要抬手,却在隐约投过来的光亮之下,发现自己竟是穿着一件粗麻布的白色囚衣。心下顿时一惊,不知道现下又是怎么回事。
好歹经历了那么多,蒋玉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四处打量着自己如今的状况。
自己正躺在地上的干草铺就的一层仅算是干净些的地方,没有干草的地面,阴湿,潮暗,透着一股腐朽的发霉聊味道。仍是直躺着的左腿微微屈起便想要双手撑着坐起来。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哗啦啦的声响,蒋玉的正要撑起身子的动作猛然一顿,这个声音她很熟悉,正是前一世的牢之中拷在她脚踝处的手指粗的铁链移动的声音,因为屈辱,所以深入骨髓。
刻骨铭心。对于狱卒对她的一举一动的过度紧张,蒋玉心中嗤笑,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静静看着狱卒放下了桶和水,不发一声。
“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蒋玉淡淡地看着牢房外的一群人,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却又很快被她垂下眼帘,掩于昏暗之中,让人看不大清楚。
出了牢房,一行人步伐一致地朝牢房的走廊,一步步走向同是黑暗的另一边,然后绕过拐角后消失不见。蒋玉低垂着头,眼角余光看着那行人渐行渐远,黑暗的那头可能代表着光亮,也可能,是连她也不能知晓的更黑暗的地方。
看着地上安静放置的粗胚的土瓷碗,里面装满的水波微微荡漾着满是清亮。
真要起来,便是在冷宫里的那一段时间,蒋玉都没有如此被无礼对待过,重来一世的将近十年来,锦衣玉食着,她都要不自觉地想,自己怕是快要忘记这段最是屈辱的经历了。
不想,却还是如此深刻。
不是忘记了,只是早已被隐藏起来,融于血肉的最深处,无知无觉。
口口地喝着水,有两分莫名的涩,还有几分甘甜,蒋玉心底无声地叹口气,猜测着这应该是直接从井水里打出来的,不然不可能有那隐约的腥味。方才那个送水的人,亦或者是那一对人中的其中几人,应该是她的三堂姐姐蒋若素的人吧,总是不放弃一丝一毫的机会羞辱她。
蒋玉不紧不慢地口喝着,没有一丝该有的气急败坏之意,只是带嗓子里的那股似被火灼烧的刺痛感消失许多之后,才是面色不改的放下粗瓷碗。于是,当得知穆连城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顺利铲除了六皇子穆逸安的机会。
她动了。
穆逸安不管怎么都是当朝的堂堂六皇子,身边不其他,能人异士众多,就算是下毒的法子,也有很大的被发现而顺藤摸瓜的风险。商来议去,只有自己亲近的妻子,六皇子府的当家女主人才能够不被其他人过多怀疑,又能贴身的心在六皇子的饮食之中,添加一些特殊的药物。
这些药物单独下在饭菜之中,根本不可能让任何人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最多也只是用来补身子的。且积少成多,每次都只是在饭菜里掺上一点点,预计几个月后设计六皇子穆逸安离开京都,远赴战场。
战场之上形势莫测,世人难料,六皇子只有死在那里,才会尽可能不引起其他饶怀疑。名义上六皇子是因为六皇子居功自傲,不听众将劝告,亲入敌营,遭敌埋伏,最终深陷敌阵,中箭不治身亡。
可事实上,只是利用药性相冲的原理,给六皇子服用了能够引发足够他发疯癫狂病例的药草。蒋若素扑着金粉的眼角微微上挑着,虽是无双风华,可若细看之下,却明显的少了一丝只有蒋玉才有的,不经意之间一颦一笑之间的万种风情,艳绝无二。
“明日清晨,这蒋家大房,终于是要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一句似喜亦轻松的轻语传出来。
大殿之外,一株的海棠植株随风摇曳着,上面,一朵朵的开的正是红夭糜艳的海棠招摇。
海棠无香,却艳绝楼关。
一道黑色的身影极快地在偌大的皇宫之中奔走着,恍若无人之境。
此时已是中午,骄阳似火。
一群狱卒在轮班着在牢之中巡视着,只是到底饱困饿饥,一群人皆是有些昏昏欲睡,心不在焉。黑衣蒙面男子踩着栅点,几个翻越之下,已是到了牢深处。
“身为大明之君,此时却如此屈尊降贵,臣妾真是受之有愧。”女子声音忽地在空荡的牢房深处响起,低哑的,有些淡漠。